钟慈见四周无人,才道:“正是。郎主一向为人公允严格。他得知那日的事情后大为恼怒,狠狠斥责了小郎君,郎君也破天荒地没有为小郎君求情。”
郎君指的便是徐望了。姜菀沉吟未语,不知这对父子的为人有没有相似之处呢?
她撇去思绪,说道:“你出府一趟不容易吧?要见一见阿鸢吗?”
钟慈朝店里望了一眼,宋鸢正忙得不可开交。她摇了摇头,微笑道:“阿鸢既然忙,我便不打扰她了。总有相见的那一日,不必急在一时。姜娘子,我先走了。”
“阿慈,保重。”姜菀看着她瘦削的双肩,下意识换了更加亲昵的称呼。
钟慈怔了怔,柔声道:“多谢......阿姐。”
等到钟慈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姜菀低头看着那两副护膝,再度在心底感慨:钟家这三人,真是和美的一家啊。
第二日清晨,钟绍如期来了。
冬日严寒,钟绍便独自承担起了每日早起奔波卖菜送菜的活,让钟翁在家休息。他呵着险些冻僵的双手敲开了姜记食肆的门,还没来得及卸下一筐筐蔬菜,面前却递来了一个布包。
姜菀示意周尧和宋宣去收拾蔬菜,自己则带着钟绍在一旁坐下,说道:“昨日阿慈来见我,说给你和阿翁各缝制了一双护膝,请我转交给你。”
钟绍的手微微一僵,几乎是颤抖着打开那布包,将护膝拿在手里紧紧攥住。
他一向无甚波动的脸上现出一些激动,说道:“阿慈她......”
“你放心,她说如今过得很好,那位小郎君没有再为难过她。”姜菀知道他一定最挂念妹妹在徐府的处境,便率先开口。
钟绍低声道:“阿慈一向不报忧,遇上事情唯恐我们担心,便不肯多说。”
姜菀柔声道:“昨日她来时,面色红润,神色也是轻松自在的,我想应当是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
钟绍沉默良久,轻声道:“姜娘子,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姜菀笑了笑,“之前阿翁送你的书,读着觉得如何?”
钟绍发了会愣,道:“一些简单的字我大多都能认识了,也按着你从前给出的建议,挑了些易懂的文章读了读,只是心中总有有许多疑问。”
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从怀里取出一卷薄薄的书册,摊开在姜菀面前,指了指其中几页。
姜菀看了看,唯恐自己误人子弟,便找了张纸将那些词句誊抄了下来,道:“我明日送阿荔回松竹学堂,正好问一问那里的夫子。后日早上你来时,我会将夫子的解释交给你。”
“多谢。”钟绍冲着她深深躬身。
*
自打那日在苏颐宁处读了那篇顾元直的文章,姜菀接连几日都睡得不踏实。她一闭上眼,便能看见阿娘泪水涟涟的模样,耳边回荡着她辞世前的凄切语句。
这日夜里,姜菀再度被梦惊醒。
她自床上坐起身,眼前一片昏暗。外头的风裹挟着寒意轻轻撞击着窗扇。
姜菀缓缓吐出一口气,卧房内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天冷后,她便让思菱在外间休息,不必陪侍在自己床边。
她拥着被子发了会呆,这才轻手轻脚下床点亮了蜡烛,举着回到了床上,从枕头下摸出那本尚未看完的日记,就着昏暗的烛光继续翻看着。
这一看,倒看出了些新的内容。
徐蘅在日记里写道,她记得自己被姜家自洪水中救起后,一直卧床休养了很久,期间一直昏昏沉沉的,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那时她只有十二岁,而彼时的姜父——姜麓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姜家很幸运,虽遭遇了洪灾,但还可以勉力维持生活。姜麓的爹娘又一向心地善良,因此也救治了一些受难的人。
其中,有一个人在姜家停留的时间最久。
徐蘅病中虽然神思迷蒙,但依稀记得此人是在她之前被姜家收留的。他比姜麓略大,独身一人出游,途径平章县便碰上了这样的灾祸,幸而被姜氏夫妇遇到,救了回来。
她好转后,能下床行走时,曾隔着屏风见过那人,听闻那人与姜麓相谈甚欢。
姜菀看到这里,心头一跳,只觉得此人会是一个重大的线索。她继续往下看去,只见徐蘅记下了这人的名字——
袁至。
这个名字是姜麓告诉她的。袁至虽只在姜家待了十日左右,却与姜麓甚是投缘。
袁至没有过多介绍自己的出身,只说自己是外乡人,此次出行是去见一位旧友,中途路过了平章县。他临走时,给姜麓留下了一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折扇留作纪念,还说往后若是有缘得见,此扇便是信物。据他说,这把扇子的图案是自己亲手绘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