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大家都一样,赏得薄些也就罢了,怎么那几个小白脸没出力反而有功?
不患寡而患不均。
武将团体因此颇有非议,尤其是跟着赵巍衡出生入死的那几个人,最是不平。鲁丘直几人甚至常常在酒肆聚集,久喝多了人也跟着狂妄起来,特别是鲁丘直,本就是混不吝的人,竟然还敢在酒后大骂皇帝,说皇帝刻薄寡恩,赏罚不分,这还是美化过的,当场所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总不能指望一个曾混过江湖的好汉酒后骂人还要如同文人一般,慢慢悠悠的做篇赋,写首诗吧?
不仅如此,因为夏贵妃的弟弟是粮草督运的小官,崔舒若才是真正筹措粮草,负责大军后勤补给的人,于是鲁丘直还顺口提了一句,“娘姥姥的,姓夏的算什么东西,毛都没长齐也配越过老子。真要说运粮有功,那也是衡阳公主的功劳,要是衡阳公主受赏,我老鲁屁话不敢有一句,他姓夏的凭什么?”
一旁的人还在给鲁丘直倒酒,自从崔舒若献出提纯酒的法子以后,那些高度酒不仅被用在军营,有一些也被高价售出,达官贵人争相买入。
鲁丘直他们今日喝的就是提纯过的粮食酒,不及军营的烈性,但也不似以往那些喝起来跟水没两样的酒,一个个都上头了,不少都口不择言起来。
但大多数还是保持最后的理智,记得有些话说出来脑袋大抵不能继续待在脖颈上了。
于是其中一人拦了拦,“鲁兄,这话可不敢说,隔墙有耳!”
这话不说出来也就罢了,说了才叫人头疼。好几个人都清醒了不少,觉得四周可疑,毕竟是酒肆,旁边就用草帘隔着,也不能隔音。
方脸的汉子挪了挪脖子,示意跟着过去瞧瞧,两人收住脚声,一步步挪过去,和做贼似的,而后猛地掀开草帘,旁边的桌子哪还有人,只剩下没喝完的残酒。
“没事,没人不是。”说这话的汉子还没笑出声,脑袋就被人用手一打,“你蠢不蠢,真要是没人,酒才喝几口人就跑了,菜可是才刚上的呢!”
这下几个人算是重视起来了,真要是寻常人听了也就听了,就怕是不该听的人听见了,所以才着急忙慌的跑了。
鲁丘直的面色阴沉,他说话最混不吝,要是圣人计较起来,他怕是头一个遭殃。其中一位武将喊来博士,问他们隔壁坐的是谁。
博士还摸不着头脑呢,“诸位放心,前头坐的是余谏议,断不会逃了区区一顿酒钱。”
博士的话一说完,几人脑袋里的最后一点酒意都散了,一个个警醒起来,把博士赶了出去就开始商议。
“这可如何是好?”
“你问我我怎知,姓余的谏议大夫谁不清楚他女儿是太子良娣,咱们这回丢官受罚事小,怕是要牵连明王了。”
鲁丘直坐着不吭声,直到旁人推了推他,非要他给个主意,他索性摔了酒坛,“怕什么。大不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老鲁怎么也是响当当一条汉子!”
等其他几名武将都摇着头走了之后,鲁丘直一溜烟骑上快马就去找自家妻子,托妻子悄悄派人去寻在外的岳雁容,请对方带个口信给衡阳公主。
岳雁容自从拜阚郎中为师后,就被崔舒若允准,得以跟着四处行医,还能以令牌出入宫禁。如今岳雁容也算小有名声,跟着阚郎中义诊居多,但也十分受并州贵夫人们喜爱。女医本就稀少,宫中倒是有几位,但都是专门为后妃所立,若无天家恩赏,怎好请来?
倒是岳雁容,又有医术,又方便请进府。
故而岳雁容积攒了一批不错的人缘,鲁丘直的夫人辗转请人去寻岳雁容时,她还没当一回事,只以为是哪家贵妇人得了不便告知男郎中的病,才隐晦来寻她。岳雁容熟门熟路的跟着走,直到反复换马车才觉得不对劲。
然后便见到了鲁丘直的夫人,是一位看着比鲁丘直年纪还大好几岁的妇人。她手指粗糙、关节肿大,脑袋上堆砌了许多金器,看着就像是骤然富贵的商贾妻。鲁夫人穿戴不像话,可人却沉稳,有些智慧,口齿清晰的说了来龙去脉,又拿出过往崔舒若曾给他们家幼子周岁时送的礼单,细说两家关系不错云云。
最后鲁夫人请岳雁容立即进宫将此事告知衡阳公主,看看是否还有能挽回的余地。
若只是鲁丘直酒后失言,岳雁容说什么也会推了,但他竟然提到了公主,以防万一的确得告知公主一声,否则后头有何事就被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