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此,王妃才拿他当宝贝疙瘩一般,不肯让他着半点风,受半点伤。
而今都快入夏了,云梁的天四季如春,即便是三岁小儿也不需得火盆,偏他屋子里还点着,衣物也都比常人多上两层。这些全都是周宁王妃亲自操心安排的。
世子清楚他阿娘的心病,所幸听之任之,但偶尔不免烦躁。
可他却没心情为这点小事发怒,而是放下自己安插在并州细作所传来的消息折子。他目光幽远,思虑不已,齐王的人,在北地争夺地盘,一路攻占,竟如此顺利。
他虽远离北地与南边,却继承了祖父武帝的几分睿智,对各方势力之间的角逐眼光独到,很有些远见。
尽管西秦之事尚未彻底落下定论,可明眼人都清楚,并州想赢,不过是耗费些时日罢了。
他不由得叹气,若想一统天下,有北至南顺势而为,是最好的打发。
依他所见,齐王竟有些能问鼎天下的势头。
当真是时也命也,他龟缩于云梁内,耗费心血才不过是收拢了几个部族,若是想要占据中原,怕也会如西秦老皇帝一般,一旦底下各族起了龌龊,兵败如山倒。
不过……
世子眼睛微眯,想起细作传来的有关崔舒若的消息,他的这位表妹倒是聪慧远胜常人。
都说她忘了前尘过往,又在梦中得了仙人点拨,因此有一身本领。可叫周宁王世子来看,即便没有这身本领,就凭她的心思胆识,也能在乱世中混得如鱼得水。
若是能得她助力……
他轻轻摇头,否认了自己的念头。她因缘际会下,好不容易脱离了前朝的泥潭,何必再将人扯回来。他阿娘做着复国的美梦,自己却心知肚明,前朝早已成了前尘往事,最后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倒不如让她继续在齐王的阵营里待着,说不准来日齐王真问鼎天下,她也能有富贵安稳的日子,不似前朝后裔,要么隐姓埋名,要么备受猜忌。
在周宁王世子凝眉沉思时,思虑过重,不免咳嗽了几声。
恰好周宁王妃进来,她当即秀眉一拧,“我儿可有不适?”
说着就环顾四周,明明已是温热沉闷,却仍道:“炭火怎放得那般远,再多添一盆,难不成我高江一族连个火盆都供不得我儿?”
周宁王妃一句话,下人们便忙活起来。
周宁王世子早已习惯了周宁王妃过于绷着的照看,他原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年轻时深邃貌美的王妃而今鬓边霜雪,老态尽显,最终将话全咽了回去。
左不过是热些,只要能叫阿娘安心,又有何妨?
周宁王妃责备过下人,又对世子老生常谈的絮叨起来,他皆好脾气的温声应下,这才叫王妃揭了过去。
她瞥见案几上的小折子上,那上面独有的暗记她认得,兴奋道:“可是并州有了消息?”
世子没有瞒王妃,点头颔首。
王妃陡然就慈爱的笑了起来,“里头可有说神佑之事?我见过神佑的画像,她的眉眼足有两三分似你父王呢!也是你们这些做哥哥的狠心,怎舍得把她留在无一亲眷的并州,旁人欺负了她可怎么好?
堂堂武帝的血脉,而今就剩下你们三人,可定要齐心协力,万勿生出嫌隙。你要记住,只有血脉亲人才能信得过!”
世子十分孝顺,王妃说什么他都顺着应下。
但说着说着,王妃的神情渐而扭曲,“他们都以为神佑死了,可你们是武帝血脉,是真正尊贵正统之人,有神灵庇佑绝不会出事!
我的儿,建康的那些老匹夫断断想不到你我母子会藏身云梁,在北地边境,而非南边,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哈哈哈!
来日你起兵夺回皇位,定要将那些害了你父王的人扒皮抽筋,扒皮抽筋!”
原本絮叨安宁的王妃,越说神情便越是疯癫,最后竟有些语无伦次。
世子便知王妃这是老毛病犯了,自从亲眼看见那些人将自杀后的周宁王刮去血肉,头颅悬挂于城墙上的模样,心智便癫狂起来。
母子二人虽有部曲护着,可着实过了段苦日子,知道王妃的父亲找到了他们,将他们带回云梁。
谁都以为王妃不过是山野之女,却不知她的父亲是云梁最大部族的首领。当初不说,是怕给部族招祸,最后却成了救命稻草。
大首领只有一儿一女,独子死了,独女疯癫,他的位子自然就传给了周宁王世子。
在周宁王世子努力护住发疯的王妃,不叫她伤着而局促不堪时,突然一道穿着白衣的身影进来了。一见到对方,王妃就安静了下来,痴痴道:“煜郎,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