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相如何,只有老皇帝自己清楚。
他派去内监监军,颐指气使,明明不懂兵法,还瞎插手,后来更是重重责打一位刺史的独子,想要立威,结果人家回去以后高烧不止,直接一命呜呼。
害得那位刺史离心,其他人也心怀不满。
后来粮草分配不均,加上其他小事摩擦,渐渐就生了嫌隙,不过是羯族稍作挑拨,就成了最后的模样。
也许定北王有过错,可绝对当不起老皇帝圣旨里的斥责。
但圣人执意如此,旁人又能如何?
在圣人眼里,他迫切需要一个替罪羊。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即便打不下北地,他在建康也能待得舒舒服服,所以绝不能为了北伐失去南边民心。
反正定北王已经死了。
对于老皇帝的做法,出于各种政治考量,最终大世家们都没有阻拦,其余人自是不必说。
但也有不少人是敢怒不敢言,或是物伤其类。
譬如齐国公,就在老皇帝下了这道圣旨以后,在雪中练了一日的剑,武将本就是刀口舔血,死后连该有的哀荣都没有,岂不叫人心寒?
崔舒若带着赵平娘前来给齐国公送参汤,聊表孝心,见着这一幕,两个女娘站着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崔舒若吩咐下人拿到灶上温着,他后面会喝的。
然后崔舒若就带着赵平娘回去。
她们穿着大氅,下人在后面撑伞挡雪。
一路上走的寂静无声,崔舒若伸手握住飘落的雪花,不知道触动了赵平娘哪根弦,她突然就一叹,而后喋喋不休的抱怨起来,“你说说,这像话吗,别说是阿耶了,即便是我也看不下去,定北王即便有失察之罪,可人已死,又是为国捐躯,不给王爵的丧仪也就罢了,怎么能连郡王的丧仪都不给?最后按七八品小官的规制,甚至连大张旗鼓的送葬都不允。”
赵平娘说着,就踢了一脚雪,显见要气死了。
“我真真是气不过!”赵平娘的脸上尽是愤怒,“圣人的旨意一下,整个建康的人都知道他厌恶定北王,没人敢去祭拜,免得遭了圣人的眼,没见我们阿耶都只能困在家中吗。
他、他竟是忘了,幽州的将士可还在前线浴血奋战啊?”
崔舒若的面色波澜不惊,先前那些事,早够她看清老皇帝的为人了。
她看着雪花在自己柔软的掌心融化,她握住手,做了决定,她说,“阿姐。”
“嗯?”赵平娘侧头。
崔舒若的眼睛黑白分明,语气平淡的说,“我想出去。”
“冰天雪地出去什么?等等!”赵平娘猛然意识到什么,惊讶道:“你的意思不会是……”
崔舒若直视她,点头,“嗯。”
两个主子打哑谜一般,婢女们都摸不着头脑,也许有能听懂的,但她们可不会蠢到四处宣扬,譬如行雪。
赵平娘不过思忖片刻,也下定决心,“好!”
然后她们俩状若无事的回到了崔舒若的院子,还说要小憩一会儿。崔舒若吩咐行雪,赵平娘吩咐洗眉,只要她们两个伺候,其余人都被赶了出去。
而进了屋子,崔舒若和赵平娘就吩咐她们一定要严守房门,不能叫人进来。
然后她们两个将头上的珠翠全摘了,换了一身婢女穿的衣裳,尽管她们的贴身婢女穿的依旧很好,可好歹没有先前显眼,外人瞧着只以为是小官之女。
任谁都想不到齐国公府的两位郡主身上。
而且她们还戴上了帷帽,不同于幂篱长至脚踝,仅仅遮到了脖子,但外人横竖是瞧不清她们样貌的,只如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两人既然准备悄悄出去,也没法子从正门走,哪怕是装成行雪和洗眉的样子,因为她们俩在府里是不可能带帷帽的,而且身为两位郡主的贴身大婢女,太多人识得,不好装。
最后还是赵平娘对这种事有经验,她悄悄带着崔舒若避人去了后院的一处院墙。
这里的院子年久失修,也没什么人住,关键是墙矮一些,又临街,跑出去最方便。结果赵平娘带着崔舒若刚推开院门,就看见墙上正翻着一个人呢,墙下还有人叮嘱他小心些。
仔细一看,翻墙的男人是赵巍衡,底下站着的女子是孙宛娘。
他们俩看见崔舒若和赵平娘也很愕然。
“你们俩,这是要私奔?”赵平娘作为年纪最大的那个,理所应该地站了出来。
当然,她说的也是玩笑话,毕竟赵巍衡跟孙宛娘已经成婚了。就是这个样子,的确容易让人误会他们是不是在做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