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骄傲跟自尊像是被皇室扔在地上碾着踩。
此刻的她算得上什么长公主,她连个拥有话语权的丫鬟都不如,尊贵的身份全都化成她身上的枷锁,扣着她的四肢吸食她的骨血。
她像是鲜艳的花活在了冬季里,一日日的迅速凋零枯死。
尤其是在她生下朝慕后得知自己亲哥哥算计了自己,以及她看中的新科状元也参与其中,朝蕴气到笑着吐血。
她的愧疚她的不安跟忐忑全是笑话,丢了清白的是她,被人算计的是她,最后要被人戳着脊背指指点点逼齐府就范的还是她。
她什么都没做错,却像是从一开始就没对过。
朝慕出生后不久,大长公主朝蕴就仙逝了。
她死前恨透了皇室恨透了皇上,唯一遗愿便是尸骨不入皇陵。她要同齐二的盔甲埋在一处,这样将来百年之后,她也不用打扰齐大夫妻合葬。
否则她身份地位摆在那里,等齐大离世后,齐大的妻子是没资格跟她争合棺的机会。
生前她由不得己做了恶人,死后她不愿意再挤在人夫妻之间当个恶鬼。
这件事情里,出头牵线的全是俪嫔,她帮皇上拿到了兵权,制衡了齐府,维护住了皇室脸面,可谓是大获全胜,因为跟这些比起来,死了个大长公主简直无关轻重。
可皇上并不无辜,这些内情他全然知道,所以这些年午夜梦回总是梦见朝蕴对他哭,问他:
“皇家竟如此凉薄,可你我是血亲啊哥哥,你怎么狠心如此算计我。”
也碍着这个原因,皇上对朝阳过于纵容,给了她体面尊贵,出于亏欠,也给了她能保命的权势。
跟有实权的朝阳比起来,仅是长公主身份的朝蕴是个摆在高处的花架子,尊贵雍容,却不堪一击。
大长公主死后,齐府全家迁往边疆守城只在京中留个空府,朝慕年幼则被送往气候舒适的江南,由朝家老太太抚养长大。
一晃十多年过去,皇上见到朝慕跟朝蕴性格不同又长得极好,心里的那点愧疚心虚刚要淡去,但今夜似乎有人要重演旧梦,将过去的算计重现一遍。
喜欢挽着他的手臂唤他哥哥的朝蕴,看中状元后神采飞扬的朝蕴,醉酒失身后生不如死的朝蕴,行尸走肉般嫁进齐府的朝蕴,以及死前不肯见他最后一面的朝蕴。
这些画面在眼前一幕叠着一慕,走马灯一样回放,挥之不去。
皇上抬手捂着胸口,只觉得鼻腔里有一股粘稠的血腥气。他咬牙将翻涌的血气咽回去,由皇后扶着缓慢朝前走。
如果朝慕遇到了跟她母亲朝蕴一样的事情,过往定会被翻出来。
明明这些鬼魅肮脏全是别人算计,可落在网里被泼了一身脏水的是朝蕴。
朝蕴尸骨埋于土下已经不能为自己辩解,而朝慕年幼,为了维护母亲跟齐府,不知道会做出怎么样冲动的事情。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自己,当所有人的食指都指向自己,被围在众人之间的朝慕会像个走到困境里的幼兽,唯一能选择的只有那条最决绝最刚烈的路。
她以她血证清白。
证她清白,证大长公主朝蕴清白,证忠君爱国的齐府上下清白。
她以自己的命,堵住悠悠众口。
“郡主,您冷吗?”
去往偏殿的路上,翠翠看朝慕在抖,连忙说,“我去给您取个大氅过来。”
阿栀扶抱着朝慕,也一直在看她,只是没问罢了。
朝慕不过才十五,瘦瘦小小的身板努力往阿栀怀里缩,嘴上却说着,“我不冷。”
只是雪花落在她脖颈上的时候,冰冰凉凉的有些疼。
她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已经哆嗦了起来。
小姑娘,尤其是她这样被娇惯着长大,油皮都没破过的小姑娘,有几个不怕疼的啊。
“不用取,已经到了。”朝慕抬眸朝前看,清亮的杏眼里投入偏殿的光,只是灯芯隔着灯罩,那点暖意暖不到眼底。
不仅朝慕被叫了过来,连长乐宫里的俪贵妃跟辰相和辰夫人都被叫了过来。
俪贵妃快步路过长廊的时候瞥见院里的朝慕,眼神像是看见鬼一样,差点一头撞在前方的廊柱上。
还是辰相悠悠提醒她,“娘娘,小心些。”
俪贵妃缓缓从朝慕身上收回目光,往后看向辰相,勉强挤出笑,“谢辰相提醒。”
她推门进去,辰相随后而入,辰夫人慢了两步走过来跟朝慕招手,“是不是冷?”
辰夫人担忧地看着朝慕,见她唇色苍白,不由伸手握了握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