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任思南发在群里的，一段十几秒的视频。
她拿起手机快步走出办公室，进入茶水间，按下播放。
摇晃的镜头对着五六格台阶，杂乱的说话声伴着机械马达轰鸣的吵闹，几秒后画面在类似轮船的地方稳定下来，漆成蓝色的船舱，船尾卷起层层白浪，轰鸣声还在继续，相机已逐渐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程老师！”任思南在镜头旁扯着嗓子喊。
船在水上毫无遮挡，强烈的阳光让他微微皱眉，显得有些严肃。他侧过头，一脸茫然，直到目光聚焦于镜头，便猜透了任思南的把戏。
很短暂的一瞬间，短到仿佛只是人群里的匆忙一瞥，他牵起嘴角，低低地笑了下，除了镜头之后，无人可见。
乔勉不是个容易沉湎于情爱，没有分寸的人，相反她常常处于一种极为理智和给彼此生活保持一定距离感的状态，但此刻很怪，她反复看了那个视频很多遍，仿佛是两人隔着几百公里路的唯一连接。
那天乔勉上的是早班，下班后的回程路异常顺利，三点不到就下了地铁，这个时间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她走得很悠闲，阳光从侧后方照耀过来，晒得背后微微发烫。
她走路是不太注意远处的，可能是现在车太少，人太闲，她开始放眼远眺。两侧的行人走得不疾不徐，车与车之间隔开大段空档也不急于填补，好像一切都慢了下来，像那晚的深夜。
就在这段慢节奏里，视线横杀出一点突兀的色彩。
离金悦华庭最近的十字路口急转过来一辆黑色轿车，车身折射过一道刺眼白芒，门口的闸道栏杆开始缓缓上抬，高度才刚够通过，车里的人已经一脚油门直接开了进去。
或许是被阳光晒的，乔勉的头脑忽然点发热，没看清车牌，更看不到驾驶座，捕风捉影、毫无根据。
鞋跟砸向地面，哒哒作响，乔勉按着包飞速上楼，她盯着电梯显示屏的数字，跳动着一层一层向上。
她冲进房tຊ间，两片落地窗帘近乎紧闭，只留有一丝窄得可怜的缝隙，阳光洒入，半室明亮。
她有种预感，很强烈的预感，他回来了，他的目光一定牢牢定格在这方素净的布上，如果她掀开一个角，他一定能看到。
乔勉拿起手机，电话同时响了。
刚接起来，左耳传入一声楼下的鸣笛，右耳的电话听筒也近乎同时传来一样的声音。
她确定了，他就在这儿。
电话那头，是程何钧低沉的声音：“下班了？”
“嗯，你空下来了？”
“对，下午没事。”
“怎么不给我消息。”
对面停了一秒：“我去外面走了走。”
乔勉无声地笑，她往前迈了两步，窗帘细微地晃动了几下。
“现在呢，还在外面？”
“嗯。”
她低浅地哼笑了声：“舟山这么安静么。”
程何钧噎了一下：“在……在室内。”
“有什么好玩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
对话简单而简短，然后是一段沉默，仿佛把要传达的都藏在这段空白里。
她伸手触碰着厚重的布料，却不敢有大动作，她很就此想拉开窗帘，可一旦拉开，也许有些东西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电话那头有风吹过的噪声，他说：“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那个……乔勉！”电话没有挂，他忽然急切地开口叫她名字，像有什么话非说不可，但在那声呼唤后，另一头又安静了下来。
他还盯着她的窗口吗，还是说，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开目光。
“怎么了？”
他深吸了口气：“回来之后，我有话想和你说。”
“电话里不行？”
“当面说。”
“好，我知道了。”她没有追问，只是缓缓松开了攥在手心的窗帘，久久立在那里。
挂了电话，她开始默数时间，几分钟，十几分钟，等到程何钧应该已经走了，她一下拉开窗帘，光线瞬间在周身镀上一层金色，她不由眯起眼，看向空荡的楼下。
静谧中，手机突然响了，把她从方才的思绪里叫醒，眼前是一个熟悉的固定电话。
按下接听，施雯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喂，小勉，下班了吗？”
“已经到家了。”
“这几天单位忙吗，也不给家里来个电话。”
乔勉一时不知怎么作答，想了想说：“是挺忙的。”
“行，那……”施雯声音变得略微紧绷，“今晚回家里吃饭吧？”
乔勉思索了一下，淡淡说：“回吧。”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施雯的语速快了些，显出难掩的兴奋。
“家常菜就行，不用特意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