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勉刚走几步,她又突然叫住她:“诶,等等。”
夜风一阵阵,她依然没有要把风衣扣上的意思,烟雾在指间缭绕,细长的高跟在地上轻轻踩了两下,说道:“就告诉你一声,乔恒现在挺好的。”
“谢谢。”乔勉回眸,露出了一丝难得的浅笑。
午夜之后,城市变得静谧冷清,像按下了暂停键,将白天所有繁华热闹褪去得一干二净。
乔勉走在空荡无人的街上,她不知道程何钧去了哪里,也没有打电话。出门太急,她忘了戴围巾,寒风透过衣领灌进来,很冷,也很清醒。
刚才,有一瞬间,某个时刻,她能清楚地看见他灵魂中的孤绝,即使他们彼此靠近,互相爱着,他内心深处依然有一块无人触及,近乎残酷的真实。
生活给他的,除了接受别无他法,甚至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在其中跌跌撞撞。
所以,你看清了吗?明白了吗?又要做何选择?
我但凡有一丝退缩,便也不会走进黑夜里。
乔勉慢慢停下脚步,几米开外有座公园还亮着零星数点灯光,这是他们这儿少有的几个全天开放的公园。
树叶被风吹出流沙般的声响,假山、池塘和小道沉默无声,长椅上有流浪的拾荒者,有深夜仍纠缠不分的情人,路灯照出条曲折的小道。
公园深处立着一座矮矮的小山丘,没有被植被覆盖的地方用灯带装饰了半圈,也许是为了夜晚照明,也许仅仅因为美观。
她拾级而上,一路走到山顶。
山顶有个凉亭,树杈、枝叶和苍丛的灌木将其拢住,凉亭里静静坐着一个人,被沉静包围。
她走过去,敛起衣摆,在他脚边投下一片阴影。
程何钧的目光静静定在她脸上,有一丝恍惚,过了很久,他哑声问:“吓到了?”
“没有。”她低头开始翻包,找了会儿,像是不放心,抬眸看着他重复道:“没有。”
乔勉从包里拿出湿巾开始擦他脸上暗红的血迹,再摊开他的掌心,一点点抹去红色,她的动作很轻、很细。
程何钧像个听话的孩子,任由她摆弄。
她的手很凉,依稀透着受了冻后的苍白。
他说:“我让任思南他们先回去了。”
额头的伤口已经结起血痂,乔勉轻轻抚了下,问道:“疼吗?”
他摇头。
“还有哪里受伤了?”
他仍是摇头,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乔勉。”
他低声念她的名字,但什么都没说。
凉亭顶上有两盏照明灯,一盏已经损坏,另一个泛出橙黄微光,流泻在她半边脸上,模糊地勾勒出她的轮廓,柔和清冷、平静淡然,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程何钧侧过脸眺望山下,右手下意识地摸进外套口袋,停滞了两秒,又空手放回原处。
风把她的发丝吹乱,他顺势帮她理了理,问道:“冷不冷?”
没等乔勉回答,他已tຊ经俯身,缓缓将她抱紧。
她把脸搁在他肩头,他身上是暖的,真实的,温柔的。越过亭子,穿过摇晃的树影,她仿佛能看到很远,一条路从眼前延展向荒芜的远处,没有终点,也看不见来处,这条路上,没有别人,只有他们。
她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乔勉深吸了口气说:“程何钧,我饿了。”
“去吃点东西吧。”
“好。”
这个时间还开着的店寥寥无几,他们走出公园时外面下起了小雨,细雨如丝,随风飘飞,即使打伞也无济于事,这里的雨就是这样,不痛快、不直接。
一路上,他们没有刻意回避,只是不约而同地不再去讨论刚才的事,随意地沿路而行,仿佛只是漫无目的的散步,寒冽的冷风钻进鼻腔,把人吹了个透,偶尔开过一两辆车闪烁着红色的尾灯,突兀闯入,匆忙消失。
走了二十多分钟,身体渐渐暖了,路也走到了头,身上积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他轻吐了口气,散出一团朦胧白雾。如果不看时节,也许不知道冬天即将过去了。
他们很自然地顺着路转弯,一道红色的招牌映入眼中,算是夜色中难得的明亮。
这是家小馆子,面积不大,几张桌椅一摆就显得更为逼仄,两片塑料挡风帘后,是店里唯一一桌客人。
乔勉指指里面说:“就这儿吧。”
掀开帘子,热气迎面而来,对坐的两人从碗里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埋头吃饭。
他们走到最里的位置,从叠起的塑料板凳里抽了两个出来,菜单和桌面有些油腻,地板踩上去也有点粘鞋。
他们各点了一份汤面,乔勉吃得很快,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送,看来确实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