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女孩子啊。”她回应得很自然,起身拉出旁边的凳子,“来,快进来坐。”
乔勉坐到了程何钧身边,他母亲站着,两手攥了几下衣角朝周围看了一圈:“你看,我也没准备什么吃的。”
“不用了阿姨。”
“你也真是,不早点和我说有人要来。”她瞪了程何钧一眼,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行,怪我。”程何钧撇撇嘴,浅笑着拿起一旁碟子里的苹果咬了下去,“这不是有水果吗,我前几天刚带来的。”
她见了,一巴掌轻拍在他手背上:“怎么自己吃起来了,也不知道招待人家。”
乔勉看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她的时间或许有了无法衔接的差错,但乔勉没有一句纠正和反驳。
他母亲坐下问乔勉:“你也是理科班的?女孩子学理科不简单呐,成绩一定比他好。”
“没有,我念文科。”
她笑起来,转眼看向儿子:“长本事了,认识别的班的女孩儿了。”
“是挺有本事的,还是在图书馆。”乔勉斜眼看着他笑了,程何钧侧过头,嘴角微微牵起。
“图书馆?耽误你学习了?”
“没。”
“那就好。”
她和乔勉漫无边际地聊下去,在她错乱的时间里进行着对话,把他们都当成了十六七岁的孩子。
苹果在程何钧手里转悠了两圈,最终只剩下个果核,窗外的树影在寒风中摇曳不息,收音机里的音乐播到了下一首,可所有的事依然在停滞不前。
他开始焦躁,一些回忆涌进脑海。
当交谈悄然告一段落,无言的间隙里,他低头,静静端坐,窗外一朵积云遮住了阳光。
他母亲叮嘱道:“小钧,在学校记得……”
“妈。”他突然打断,“我已经工作了,别再说以前的事了。”
她以为儿子纯粹开了个无聊的玩笑,皱着眉拿走他手里的果核丢进垃圾桶:“瞎说什么,你才几岁。”
“妈。”他tຊ指节捏得有些发白,无数次想把嘴边的话咽回去,沉默了半晌,他还是抬头说,“乔勉是我女朋友,今天我特意带她来看你的。”
乔勉转头盯着他,在桌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她知道一句简单的否定可能意味着什么。
他的母亲顿了顿,仅仅一两秒的安静变得无比难挨,像砂石粗粝地刮在心头,折磨他。再开口时她的声音竟异常地轻缓柔和:“女朋友?这样啊……”
她慢慢从床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怎么现在才带来?是不是觉得我碍事?”
程何钧忽然觉得不对劲,一把上前拉住她却被反手推开,她仰头盯着儿子的脸,像要看出什么端倪一样,眉毛、眼睛、鼻梁、嘴唇,她看了会儿忽然笑起来:“所以你不回来?你在外面躲了这么多年不回来?”
“妈!”
“程叙阳!”她紧紧拽着他手臂,尖厉地喊道,“你就是觉得我碍事,为了这个女人把我和孩子丢下不管不顾,你有没有良心,你不是人,你就是个畜生——”
程何钧试图抽出双手,可她力气大得惊人,扯着他的手臂迫使他看向自己,映入一双空洞绝望的眼里:“你的良心呢?!说啊!我等了那么多年,你就回来告诉我这个?程叙阳,你索性一辈子别回来,别回来!”
她的头发已经斑白,眼中满是枯槁、衰败和歇斯底里,脖颈上凸起青筋,紧紧捉住他的手,声音嘶哑凄厉:“你毁了我的人生!你这个懦夫,你把儿子也带走了,儿子走了,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程何钧手心冒出冷汗,他第一次觉得惧怕,打心底里的怕,他下意识地甩开手退了半步,回头对乔勉说:“去找医生,快……”
房间里,一记清脆的碎响崩裂开来,乔勉还未走出病房,眼前忽地一暗,桌上的碟子结结实实砸中她的额角。
她盯着乔勉,双眼布上血丝,几乎要把牙咬碎,怨毒的诅咒脱口而出:“你有什么脸过来,没有廉耻的东西,你不配活着!不配!你就该下地狱!”
乔勉站在原地任其辱骂,不为所动,她按了按额角,有血沾在掌心,一小团鲜红。
一个人可以执着到什么地步,把时间的纬度留住故步自封,即使没有高墙,没有铁门,没有围栏,也是牢笼。
“他死了。”乔勉抬头,直视她,冷静到不带一丝感情,直白地道出他们都知道的事实。
“你说什么?”
“程叙阳,已经死了。”
时间凝固了,只有收音机不轻不响地传出一曲几十年前的老歌。
微风吹着浮云,
细雨漫漫飘落大地,
淋着我 淋着你,
淋得世界充满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