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六。”
“对哦!”方悦然立马调侃道,“周六你怎么还在这儿忙活,想当劳模啊?”
程何钧把桌上的纸一叠,轻描淡写地说:“收拾下,下周我就走了。”
“走?走哪儿啊?”
“回去。”
方悦然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你找好下家了?”
“算是吧。”
下周,下周其实也就是明天之后,他们这里流动性大,说走就走也是常有的事。
方悦然第一反应是那个戴眼镜的学生肯定和他说了什么。
但也许那只是个催化剂、一根导火索,因为他本就不属于这里,也终有一天要回归原本的生活,他们压根儿就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她还没了解清他的一切,他也没有兴趣了解自己,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想到这儿,她觉得自己把什么都看透了,简直人间清醒,可脑子却像起了片薄雾,一点心思都没了。
她低低地“哦”了一声,站在旁边不说话。
程何钧没再说什么,他把门推开,仍由大雨嘈杂的声音灌进这间小屋,他拖来边上的椅子坐下,点了支烟抽了几口,对她说:“回去吧。”
她听完,露出一丝笑容:“那……晚上我再请你吃顿饭吧。”
说完,方悦然开始厌恶自己的厚脸皮。
程何钧咬着烟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不用了,我还不了你什么。”
“我又不要你还!”
她声音大了点,压着帽檐,不让人看见底下窘迫的神情。方悦然受够了,憋屈够了,心里堵着口气,恨不得痛痛快快地告诉他,我喜欢你,我根本不在乎你还不还!
可她把这份情绪强压了下去,女人仿佛天生有种能力,一种捕捉情感里蛛丝马迹的能力,她的这份能力在阻拦着她、压抑着她。
算了吧,他又不喜欢你。
板房静了下来,他的烟抽去一半,不知是谁在这时候打来电话,铃声盖过雨,打破静,吞没一切声音。
他看着屏幕,足足有五六秒钟。
方悦然想叫他接电话,一抬眼,惊讶地发现程何钧的眼眶红了。
他是个沉默的男人,在她眼里甚至有点木讷,不屑于任何人情世故,可就是这样的人,依然有足以触动他的东西,仅仅是一个电话,一串号码。
手机放到耳边,他没头没尾地问:“你在哪儿。”
说完,程何钧一下站起来,他的呼吸变得声很重,步伐却那样快,快到毫无顾忌地冲进雨里。
“喂!”方悦然提起伞追到门口,没有人的滩岸,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撑一把深蓝色的伞,高而瘦。
真奇妙,什么都不用问,不用细想,方悦然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
她想,自己有不错的学历,中层阶级出身,读书时也不缺人追,她有这个时代的女孩该有的自信。可是这一刻,在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面前,她完完全全,没得比。
方悦然站在屋檐下,茫然地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傻,到海边还穿着高跟鞋。
直到后来,撑伞的女人甩掉鞋,扔下伞,顶着风雨大步走向他。
雨越下越大,像一道帘幕把两人包围其中。
她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乔勉……”他声音很轻,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走近。
她把长发顺到脑后,雨一颗颗沿着她的脸颊滑下,像在哭,但他知道,她不会哭。
她只是口吻冷硬地问:“玩够了吗?”
闷雷滚过,他心里很堵,低着头没吭声。
“程何钧。”她看着他的眼睛,冷冰冰的说,“菩萨会惩罚不守诺言的人。”
他短促地笑了下,笑里全是苦涩:“是啊,已经在罚了。”他一把抓起她的手按在心口,“乔勉,我已经受到惩罚了。”
手心传来他的心跳,很快,很沉,一下下敲打着她的神经,乔勉抽手看向他,声音有些发颤:“这是你欠我的。”
“我还你。”程何钧说,“全都还你。”
“怎么还?”
“回去,我们结婚。”
这次,他说的毫不犹豫。
手臂被用力一拉,她被拽进他的怀里。
越爱一个人,就顾虑得越多,到最后爱也变得不成型了。他突然有种第一次见她时难以抑制的感觉,豁出去的干脆利落。
未来怎样,随便吧。
耳边只有雨声,那道雨做的帘幕,分割出两个世界,他们在里面,其他一切都在外面。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灯塔
方悦然走了,不顾大雨滂沱,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人的心态就是这样,原本可有可无的东西有一天突然宣告属于别人,就觉得抓心挠肝,怎么都不舒服。
她换了套衣服,把东西一股脑丢进箱子,迅速办理了退房。当她提着拉杆箱跨向酒店的旋转门时,另一边两个湿淋淋的人影从玻璃那头走向了与她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