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坐了好几桌客人,扑面而来的烧烤香味,和四周嘈杂的聊天声。脚踩上地面有一点点黏鞋底的感觉,这种感觉反倒更贴切、更让人觉得放松和合适。
点完菜,烤串接二连三被端上桌,老板热情地招呼,五个人围成一桌,从工作聊到他们的小岛,蓝色海岸边,美丽又不起眼的岛。
吃到兴起孙飞又加了一打啤酒,给所有人挨个满上。
老刘先上来敬了方悦然一杯,我干了你随意的那种。于是小航也跟着敬酒,说了几句寓意讨喜的话,引得大家都笑了。
轮到孙飞,他站起来捧杯对方悦然说:“小领导,这杯敬你,咱们加工资还真就靠你了,刚刚老刘他们都小打小闹,到我这儿你得喝完了才行!”
说着,他头一抬喝了个底朝天,又拿过酒瓶要给方悦然添满,程何钧一把抢过她的玻璃杯说:“差不多得了。”
瓶里的酒洒到桌上,孙飞扯着嘴角笑道:“干嘛干嘛,这就帮上了?她是你什么人啊?”
方悦然脸刷地就红了。
“领导。”他把她的酒全倒进自己杯子里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孙飞还是不依不饶,用桌角敲开另一瓶的瓶盖再次倒满,程何钧二话没说,闷头又给喝了。
孙飞咂咂嘴似乎杠上了,他抢过杯子继续倒,倒完直接递到方悦然眼前:“小领导,你今天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我这人不会说话,你要饭桌上答谢我们,那我就只认这个。”
见气氛不对,老刘赶紧拉住他胳膊打圆场:“意思意思喝一口就行了,人家一个女孩子。”
“什么叫意思意思?我可不认啊,啤酒而已,要是真喝醉了我出钱打车送她……”
“孙飞。”程何钧突然打断他,桌上一时都静了下来。
他蹙着眉心,手里牢牢握紧酒杯,开口的时候声音很沉,他说:“孙飞,你别欺负她。”
对面被这句话彻底堵了,他愣了愣神,随即揶揄地笑笑,有的话便也说不下去了。
方悦然看看他,心里像喝了整整一杯似的,热烘烘,晕乎乎的。
程何钧还要替她,却被方悦然伸手推开了。
她知道自己这点量还是有的。
她站起身,端着酒杯对孙飞说:“我知道你意思,没事,这杯我一定喝完。今天算庆功宴,就是希望大家开开心心的,上次评级的证书也下来了,真的多谢各位,谢谢你们支持我工作。”
她侧过身目光朝程何钧脸上一转:“还要谢谢你,那天要是没你帮忙……”
“不对啊!”孙飞抢话道,“那时候是我让你找的他,要是没我你也完不成吧!”
“好好好,谢,都谢行了吧。”她看了眼满到杯口快要晃出来的酒,大声道,“都在酒里了,我干了啊!”
说完,方悦然咚咚咚一口气全喝完,她反手把杯子倒过来,一滴不剩。孙飞大喊痛快,小航跟着鼓了两下掌,她舔舔嘴角得意地笑起来。
一旁的程何钧抬眼看向她,也跟着笑了笑。
这顿饭一直吃到八点多,去岛上的最后一班船在九点半,方悦然执意要送他们上船。
五个人骑着单车朝渡口行进,三月份的南方,夜里已经没那么冷了,风吹着她的马尾辫洋溢着与学生无异的青春气息。
一到码头,孙飞说啤酒喝多了尿急,非要拖着老刘和小航去厕所,唯独剩下了程何钧。
方悦然也喝了不少,身上有点发热,俩人干脆走到室外去吹风,海水映着岸边的光亮规律地浮动着。
“今天谢谢你替我挡酒啊。”方悦然说。
他笑笑,没吭声。
码头前方的海面乌漆墨黑,只能听见浪潮起伏,程何钧独自转到下风口去,打火机啪嗒一响,黑暗中燃起一个微小的光团。
方悦然盯着那个时明时暗的点说:“我上次跟你说的工作的事,你不再考虑考虑?”
他“嗯”一声,烟头的火光上下动了动。
“笨得要死。”她低声骂了句。
程何钧轻笑两声,他半仰着头,吐出的烟雾很快吹散在风里,他说:“岛上挺好的,漂亮。”
漂亮!又是漂亮!
看女人要漂亮的,连工作的地方都要挑挑拣拣,得风景漂亮。
方悦然气不打一处来,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瞎操心,全白说。男人就是感官动物,对他能有什么要求?
方悦然脑门直涌上一股怒火:“说你有病都是抬举你了!你一个男的能不能有点人生规划啊!”
“方悦然。”
正在气头上,忽然被没头没脑地叫了声,她不由一怔。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念自己的名字。
用了二十多年的三个字,此刻从他嘴里用低沉平缓的语气说出来,竟变得有那么一点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