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蒲团之上，早已满头华发的汪淮，面容平静地看着佛龛前的长明灯。
他在护国寺同小和尚作伴已有多年时间，今日终于感到要解脱了。
“我时日到了。”
他日日茹素诵经，终要油尽灯枯。
小和尚抬眸看向汪淮，轻轻点头。
他也没想到，权倾朝野的汪督公，真的会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而同他隐居护国寺，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看着眼前面色枯槁，眼神却透着欣喜同柔情的人，小和尚不解道：“情之一字当真如此令人着迷？”
汪淮淡淡一笑，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敷衍这小和尚：“你该自己体会一遭，才能真的懂那牵肠挂肚的滋味。”
小和尚挠挠头，仍旧不解。
汪淮看着他那样子，忽然问道：“你曾说过，你我二人他世有缘，我还不知你俗家姓名。”
看着面容已呈现出灰败之色的汪淮，小和尚抿着唇，小声道：“谢瑖。”
前太子，谢瑖。
第417章 第416章前世 汪淮（5）
听见他的名字，汪淮也是一愣，想着他今生不过十几岁就早夭，下辈子也在年纪轻轻的时候便驾崩了，汪淮抿唇一笑。
想来这智多近妖的小太子与佛有缘，几世都早早去了佛祖那。
拿起木鱼轻轻一敲，汪淮闭上了眼。
许是人之将死也可看到些自己最渴望的人事物，汪淮半睁着眼，似乎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满头白发，可面容却仍是那般温柔秀美。
她抚摸着他的脸颊，正给他穿着装老的衣服。
想来，他是不行了。
“我本想着你我二人，就去山下我娘亲同石头的墓那里，可我听南藤家的孙儿说，你一早便在后山找好了地方。”
汪淮感受着小姑娘捏着他耳朵的抚触，唇边勾起个微弱的浅笑。
“你这人，便会偷摸儿做这种事情。”
锦葵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可看着汪淮那青白的面容，和微弱的呼吸，仍旧心疼的无以复加。
她轻叹一声，忍着哽咽道：“我啊，都迁就你一辈子了，哪儿还差这么一回呢？我同南藤的孙儿说了，咱们老后，就去你选的那处地方。”
“我瞧过了，很喜欢，你向来知道我喜欢什么的。”
带着心疼和不忍的声音不停在耳边响起，汪淮想要睁开眼，却怎么都做不到。只是他头脑还算清明，只能在心中回复他的小姑娘。
这辈子，她来迁就他，待下辈子了，便让他去迁就小姑娘。
带着温意的湿润手帕在身上拂过，汪淮淡笑，知道是小姑娘给他清洁身子呢。
他喜洁，倒让小姑娘伺候了一辈子。
他的衣食住行，处处都是她来打点，这么多年来，他被小姑娘伺候惯了，如今听着已然上了年岁的小姑娘，传到他耳中的喘气声，汪淮才知道她这一辈子有多累。
感觉到她把自己扶起来，汪淮听着那费力的哼哧声，心中酸软。
也不知自己走后，小姑娘可是会感到清净。
“我太没用了些，往常你背着我的时候，可曾觉得这般费力？”
锦葵依偎在汪淮的肩上，半坐在床边休息，看着汪淮被她扶起时弄乱的长发，锦葵轻轻为他梳拢整齐。
摸着上头泛着银色的白发，锦葵轻声呢喃：“你为我挽发拆发了一辈子，临到老，我竟是不会梳发了。”
“若你现在能睁开眼，定会看不上我这一头乱的发髻。”
“南藤早上过来时，倒是说要为我盘发，可我推拒了。这话我往日里没同你说过……”
“我啊，嫌弃南藤手太重了呢。许是让你娇惯的，除了你，我实在不喜别人摆弄我的头发。”
把汪淮那摸着已经有些凉意的手掌握进自己的掌心中，锦葵哭笑着道：“你娇惯了我一辈子，怎得不能再宠我一次？”
“你把我一人留下，自己倒是不留一句话……”
“若你真的宠我，就该让我先走，把我一个人丢下算得上什么？这七七八八的事情，我哪儿能处理得好？”
“若是我处理不好，下辈子咱们不能再相见，那可怎么办？”
汪淮听着小姑娘不停在他耳边嘀咕，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他不正是太宠着她，才先走一步的？
她怕黑又娇气，若真先走那奈何桥，指不定要在下头如何抱怨他呢。
第418章 第417章前世 汪淮（6）
锦葵在汪淮身边坐了一夜，天色微亮的时候，摸着他那已经僵硬的手，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南藤南星，还有他们的家人都等在院外。
申春和盐蛇跪在院中，哭得最为伤心。
便是曾珠上前搀扶几次，申春都没能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