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听到动静便睁开眼睛,见看出李芳脸色的不对劲,偏头问道:
“老祖宗,怎么了?”
“主子生气了。”李芳还是用那波澜不惊的平缓语气,只是其中略添了点埋怨的意味。
一旁的石霖问道:“这是为何?”
“……国库空了。”
虽然只是不咸不淡的四个字,四位秉笔太监们也都明白,国库空虚,只能是因为夏言那边收复河套的军费开支,占用了原本定好给嘉靖修道观的银子。
石霖叹道:“这也不赖夏大人,当初修道观,本来说好得是外面用夯土,中途却改成砖石,还要里面一律用金砌,严大人那点的银子,恐怕都不够修的。”
李芳沉默半晌,道:
“备轿,我出去一趟。”
“老祖宗,您去哪?”
“……陆炳高明啊。”李芳叹了一声,“他看出了我们都没看到的地步,让严世蕃去了江南,为得就是避夏大人的锐气,好击其惰归。”
四位秉笔太监全都不说话了,黄锦首先站起来,出去帮李芳备轿。
陈洪发泄似的道:“依着主子这道观的修法,再修十年也不是个头,上头贪,下头也贪,两人一拍即合才好干事。”
孟涵哼了一声:“等吧,等把严大人叫回来,这朝廷又没个安宁日了。”
李芳乘着轿子出了紫禁城,一路来到严府。门口的从人赶快迎了上来,施礼道:“李公公请。”
李芳跟着从人走进严嵩的书房。
严嵩一见是李芳,忙离了座行礼,笑道:“公公要来怎么不提前派人告知一声,我也好叫下人备些好酒菜,招待公公。”
李芳将严嵩搀回座位上:“不必阁老费心,阁老请坐。”
严嵩望着他道:“李公公,今日来此有什么事吗?”
李芳笑道:“没什么事。无非就是主子今日精气神儿不太好,没叫上朝,我们几个奴才便也都闲了下来,咱家想着许久没见阁老,想一同叙叙。”
严嵩笑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东楼公子近来可好?”李芳挑了个话题问道。
“好,”严嵩连连颔首,浑浊的眼眸看不清是何意,“虽是在江南忙着迁祖坟的事,却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圣上呢。”
李芳笑道:
“当初主子还夸东楼公子的青词写得漂亮,依我看,主子身边有这么多善于青词的官员、翰林院的文士,但还是东楼公子的青词属大明一绝。”李芳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严嵩的膝盖,以示亲近,“阁老,我们可都想念着您们呐。”
“还记得当初主子祭天,叫翰林院那些文士每人写一纸青词呈上去,主子全都不满意,可偏偏东楼公子的青词一送上去,皇上就高兴了。”李芳连眼角的皱纹都笑出来了。
严嵩笑道:“公公说得都是陈年旧事,现在,写青词也都是夏首辅的事了,我和东楼又怎好再掺合,只能祈祷夏首辅和皇上的关系越来越好,这样,大明才能国泰民安呐。”
“话不能这么说,这夏首辅权力再大,您也是个次辅不是,皇上只是让您暂时歇息,也没说不让您干活。”李芳笑笑。
李芳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严嵩也终于不再装了。
遂摆手笑道:“这里毕竟是私邸,政事留到朝廷再讨论吧。我和东楼还是更惦记皇上的龙体呐。”
说着,严嵩颤颤起身,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精致盒子:
“公公方才说皇上近期神儿不好,正好顾可学最近炼了些提神丹药,我这里有一些,就麻烦李公公给皇上带去,让皇上用用看。”
李芳自然也明白,严嵩已懂得了他的意思,接过那盒子,笑得更盛了:“一定、一定。”
李芳见完严嵩,下午便回到了紫禁城。他从司礼监领了大臣们上的折子后,便匆匆往万寿宫赶。
那摞折子本是按次序摞好了的,李芳挑了挑,将其中一封放在了最上头。
万寿宫门外,一个小太监正在把门。
一见李芳,小太监上前陪笑道:“老祖宗,主子方才请了陶道士占卜,这会子陶道士正在里面给主子禀报祭祀结果呢,现在进去,可能不合适……”
李芳立即板了脸,冷笑:“你懂什么,这折子里有夏首辅议收复河套的奏疏,误了军国大事,你担得起?”
别看李芳平时慈眉善目,发起火来还是很可怕的。小太监一个哆嗦,无奈,只得侧过了身子。
“主子,今日大臣们上的奏折都在这儿了,其中还包括夏首辅议收复河套的方案,夏首辅请您尽早批阅。”
李芳一进万寿宫,便高捧奏疏举过头顶。
大殿里除了嘉靖仍在坐在精舍里,还站着一个道士,那便是嘉靖最宠信的道士陶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