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嘉靖撑着伞,不知为何,两个人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两个人就在这深宫里走着,也不着急,就这样闲逛着,仿佛从来没有出发点,也没有目的地。
周围的空气被雪雾染得迷幻,二人仿佛漫步在道教的幻境中。
耳边,嘉靖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朕十几岁便作了皇帝,见过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先是和杨廷和斗,再和夏言斗,再和严嵩斗……朕的身边,连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就算是关心朕的,也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只有你对朕是真心的。”
“……朕喜欢和你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嘉靖再次说着,声音里依然带着暖意,竟带着丝不易察觉的腼腆和紧张。
“所以,朕也愿意为你撑伞。”
面对嘉靖的真情告白,萧诗晴却沉默了。
严嵩和严世蕃为嘉靖撑了一辈子伞,到最后,嘉靖护住的却是她。
但她却无心理会。她沉抑地和他踏在这条路上,仿佛这就是那条末路,嘉靖时代朝政腐败、民生凋敝的末路。
正在忧愁间,便听朱厚熜的声音又传来:“晴晴。”
萧诗晴闷闷地道:“干什么?”
深棕色的眸子紧盯着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你会选择严世蕃,还是选择朕这一边?”
“什么?”她假装不懂嘉靖的问题,试图逃避。
“罢了。”
也知道她不会回答,他摇头苦笑,“咱们去前面看看吧。”
二人登上阶梯,俯瞰着宫中场景,嘉靖的目光四处扫着,却看到西长安街有高屋脊。
“那是谁的宅子?”
嘉靖声音低沉,明显不悦了起来。
萧诗晴心里打起了鼓,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实话实说:
“……是赵尚书的新宅。”
“赵文华?”嘉靖眼睛眯了起来,“朕的宫殿都未修好,他倒有闲钱盖新房子?”
听了这句话,萧诗晴心中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也不知怎的,她这时突然道:
“工部的钱大半都在他手里,怎还轮得上给陛下修宫殿?”
女子声音犀利。
“当真?”
嘉靖双眸中因有怒意,注视着她。
萧诗晴移开目光。
她那句话一说出口,便是已遇见到嘉靖绝对会因此惩治赵文华。
而她这样说,也是为了敲打严党,让他们别再那样贪。
张居正已经进了裕王府,清流的势力总会越来越强。赵文华是严党的巨贪,赵文华若被处置,也能让严党晚一些面临末路。她的所作所为,就是希望能用这断臂之痛提醒严党,敌人就在身旁虎视眈眈。
严世蕃。我最爱的应钤。
漫天飞雪的夜晚,萧诗晴站在深宫之巅,心里默默念着。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心。
贪赃枉法,本就是该被惩治的,这是不能用任何理由说服的道理。
赵文华被嘉靖降职后,萧诗晴便感觉心里堵了一块石头,或许是末路的结局即将一步步来临,她时常感到身体不舒服,季节也渐渐到了冬天,她一下病倒了。
嘉靖闻讯,特意来到偏殿看望萧诗晴。
少女苍白着脸色才床榻上躺着,床边就放着刚熬好但还没来得及喝的药,他端起一碗药,喂到萧诗晴嘴边。
她不喜欢这样的姿势,抿唇,无声的拒绝。
“朕亲自给你喂药,你喝不喝?”
他盯着她,仍然不放松手劲,似乎执意要她接受。
萧诗晴垂下眼眸。
“罢了,你自己喝吧。”
他叹了口气,还是将药给了她。
萧诗晴一言不发地接过碗,捧着喝了起来。
喝完之后,她将还给嘉靖。
男子望着那修长洁白的手指,在接回碗的那一刹那,忍不住捧着她的手,冲她呵了口气。
“皇上。”萧诗晴急忙收回手,脸已红了。
嘉靖这时候也意识到是自己做得太过火,咳了一声。
随即,他将碗放到一边的桌案上。
他望着垂眸的少女,凑近了她。
“如果有一天,你做得太过火,朕也一样不会放过你。”
他咬牙切齿,
“但朕希望没有那一天。”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萧诗晴静静看着嘉靖的背影,眼瞳幽深平静。
萧诗晴的一病便病了许久,几个月过去,身体也没有好转,这日她正在万寿宫门口,迎面走来三个人。
当中一人身穿黄袍,赫然正是裕王朱载垕,朱载垕身旁走着一个女子,雍容华贵,不可逼视,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萧诗晴恍然向那女子看去,却感到一阵心悸,她怀中之人……便是未来的明神宗,万历?
朱载垕身后跟着三个绯袍皂靴的男子,那是徐阶、高拱、张居正。再后面有一个熟悉的太监身影,正是许久不见的冯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