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蕃冷笑:“七十万两银子,足够了吧。”
陆炳抱着臂,抿紧了嘴唇。
望着陆炳这幅打死也不说的模样,严世蕃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近他:
“你我都知道《百官行述》有多么重要,你若是交出来,我和你就仍然是一条战线上的人,李芳、徐阶那些人,就不敢拿你我怎样。”
陆炳背过身去,一字一句:“我和严党从来就不是一条战线上的人。”
沈链的眉眼一点点浮现在了陆炳的眼前,只要一见到严世蕃,就不能不想起沈链的脸,想起那晚沈链醉酒的模样。陆炳的眉头渐渐拧住。
严世蕃自然知道陆炳是记挂着沈链的事情:
“这么说,你是执意要把它交给皇上,作为对付我们的杀手锏了?”
陆炳抱着臂的双手微微一紧,严世蕃这是在逼他表态,在朝廷各派系的斗争里,锦衣卫的站队至关重要。他虽已有些厌恶严世蕃这幅嘴脸,但依目前的自己,能直接跟严党翻脸吗?
陆炳终于开口了:
“《百官行述》不在我手里。”
严世蕃一怔,眼睛眯了起来:“你说什么?”
“傅十一拿到那本书后,就冒死回到了京城,想把它交给沈链。”陆炳沉声说着,只管陈述事实,“但沈链那时已经去了和蒙古人的战场,之后一直在北镇抚司,直到上疏被下狱。”
“傅十一查案时,一直受到各方势力的阻挠,有人想杀他灭口,那应该就是《百官行述》真正的创作者。”
“傅十一负伤回到沈链宅子那段时间,一直有人跟着,究竟是谁在沈链的宅子里,我想……”说着,陆炳意味深长地笑了,他终于转过身,看着严世蕃,
“《百官行述》在哪里,严公子,应该比我更清楚。”
***
与此同时,紫禁城。
殿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下午,嘉靖就这么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望着外面的天色由白昼到黄昏,再由黄昏到黑夜。直到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才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道袍,微微舒展了身子。
李芳适时地进来了。见自家主子一下午都在沉默,李芳很聪明地没有打扰,但此时再不进来就来不及了,东厂得到的重要消息必须向嘉靖帝通报。
“哎呦,主子,外面下了那么大雨,怎么不关窗啊。”
李芳快步走上前关了窗,见嘉靖的道袍已经被雨扫得微湿了,便先将铜盆放在嘉靖身边,开始为他脱道袍:
“主子,《百官行述》的事有消息了。”
嘉靖就像突然从自己那谜一样的世界抽离般清醒过来,立刻来了精神:“什么消息?”
“据东厂的奴才探听说,锦衣卫的傅十一得到了那本书,就带着那本书冒死回到了京城,想把书交给锦衣卫的兄弟沈链,然而沈链那时并不在。”李芳顿了顿,“据说当傅十一来到沈链宅子时,那个萧诗晴正巧陪同着他一起。所以,萧诗晴很可能知道这本书的下落。”“陆炳应该已经知道了。”李芳想了想,“至于萧诗晴,现在虽然是严党的人,但她心里还是识大体的。何况,《百官行述》这么大的事情,她也应该不敢瞒。”
嘉靖点点头:“那就好,让陆炳去查,好好地查。”
李芳躬身上前:“主子,不是奴才多嘴,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陆炳……很可能不会查。”
“怕遭报应?”
嘉靖仍一边脱道袍一边道。
李芳小心翼翼地道:“锦衣卫个个手眼通天,若是真查起来,自然会掀起通天大案。到时,朝中八百多名官员全被陆炳得罪了,就算主子想保他,严党、徐阶那些人,也会把他撕碎的。”
“……病入膏肓、病入膏肓!”
少顷,嘉靖猛地将道袍扔了下去,声音里透着愤慨和惋惜,“朝局如此盘根错节,只要动一个人,都能牵扯出背后的整个利益党羽……这陆炳,也不如从前那样铁骨铮铮了……”
李芳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接住嘉靖的袍子,躬身道:“正是。傅十一也是因为清楚这点,所以才想将这本书交给沈链而不是陆炳。主子,依奴才看,主子,最好把这条鞭子握在自己手里。”
嘉靖看了李芳半晌,最后无奈地苦笑:“好啊,好啊。这也不愿得罪,那也不愿得罪,那就让朕得罪人吧……”
嘉靖站了起来,走向精舍的纱幔,罄钟般的声音仍在大殿回响。
“即刻传旨,召陆炳、严世蕃入宫。”
“是。”
***
当严世蕃跪在嘉靖面前时,他自己也觉得可笑。别人总说他如何如何权倾朝野,富可敌国,可见了嘉靖,还不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