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溪云的手,一下一下地在那人宽厚的背上顺着。
手心抚过他的一寸寸脊背,感受他的骨节凸起,下陷,肌肤的温热。
耳畔的呼吸未停,逐渐灼热。
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跳动地格外有力,一下又一下,失了原本的节奏,让人不由得乱了思绪。
不知两人这样抱了多久,程砚终于肯舍得将头抬起。
方才他一直没看清许溪云的脸,在适应了屋外的光线以后,才逐渐读懂她脸上写满的担心。
“先进来吧。”
一天没喝水没说话的嗓子干涸得如砂纸打磨过一般,声音也沙哑得不可思议。
见许溪云依旧站在原地,步子没动,程砚这才察觉出一丝异样。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巡视,从头看到尾,最后落在那微微肿胀的右脚脚踝上。
“怎么了?”他蹙眉问道。
许溪云本想瞒过去,爬人家墙把脚扭了也太丢人了。可被他靠了这么久,右脚实在是动不了一点儿了,有心无力。
她脸上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怜巴巴地望入他深邃的眼底,弱弱道:“脚扭了。”
在程砚的询问下,许溪云一直是那个撒不了谎的人。
这下好了,还没等到云山去通风报信,自己就已经先失了阵地。
程砚虽不理解她爬墙把脚扭了一事,可现如今这已经不是重点。
“你为什么要爬墙?不走正门?”
程砚已差人拿来药膏,此时许溪云坐在床上,程砚则搬了板凳坐在床边。
许溪云的腿搭在程砚的膝上,他正手上擦着药油轻轻给她揉着关节。
床上的人涨红了脸,不止为这个羞耻的姿势,更是为了他们此时的身份转换。
明明今日是来探望他的,他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可如今反倒是自己添了麻烦。
程砚只瞥她一眼,便轻而易举地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手上动作没停,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叫人看不见他的眼睛,淡淡道:“今天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话毕,他又突然问起:“你知道今天我母妃最后跟我说了什么吗?”
我怎么会知道。
冷不丁被这样一问,许溪云怔愣了几秒。
皇宫里向来没有秘密,今日的确是有人传,说姝嫔咽气前拉着舒王絮絮叨叨了许久,也不知交代了些什么。
这是人家母子俩的事情,又是如此重要的场合,她其实不是很关心。
可程砚既这样问了,她便也只能顺着他问下去:“同你说了什么?”
“她让我娶褚明君。”
程砚没有丝毫拐弯抹角,一瞬也没有犹豫,直直道。
许溪云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上次和姝嫔见面的场景如昨日重现,又一幕幕浮现在她的脑海。
算来算去,褚明君依旧是最合适他的人选,尤其是在争夺皇位上面。
可更重要的是...
为何和儿子的最后一面,谈论的也是这种事情?
难道在皇家,真的就没有真情可言,一切都是为了权势地位而生?
在许溪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她的手指在身后交叠缠绕在一起。
“那...那你是怎么说的。”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也有些发紧,带着些忐忑的试探。
“我没答应。”
程砚的眼睛终于从她的脚腕离开,直勾勾地盯着她,没有丝毫躲闪。
眼底亮得能让许溪云清晰地看见自己那张局促的面孔的倒影。
不知是谁轻轻舒了一口气,连呼吸都不那么小心翼翼,大胆了不少。却还依旧要装腔作势:“那你母妃什么反应?很生气吧?”
程砚眼神从她脸上挪开,谢天谢地,天知道他的眼神灼热得快要把自己的脸都盯出一个洞来。
“我还没来得及知道她什么反应,她就走了。”
许溪云闻言,脸上又闪过一丝不忍。
他才失了母亲,自己却在此处和他谈这些事情,着实是不该。
正欲出口安慰,又听程砚接着道:“我母亲望子成龙,我理解。她自己受了没有权利的苦,便一心想让我做人上人。”
“或许旁人都道她不爱我,才会把我当做争权夺利的棋子。可我知道,她是太爱我。她自己受过的罪,不愿让我再受。自己吃过的苦,不愿让我再吃。她因权势不够,被人算计,被人迫害,最终只能在那面冷冷的宫墙下度过一年又一年,连死也没能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