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颜昭小心翼翼笑着,元苏看着,心底莫名地抽动了一下。
这双手她牵过,握过,却从未这样细致地观察过。
锦衣玉食,金银美器。
以前她总觉得给他这些,已经尽到了做妻主的责任。她不喜那些风花雪月的手段,也不曾给他花心思多做过些什么。
就是颜昭特别喜欢的小木马和小木剑,也都是她嫌讲妻夫之道的內侍啰嗦,顺手雕出来才预备送他。
可他即便失了忆,也还记得有关她的零碎细节。
元苏眉心渐渐蹙起,眸子却柔和。仿佛厚重的冰墙经长久的日光照耀,终于漾出了晶莹融化的光泽。
轻轻地,似是怕伤到他一样,重新握住了他的手。
她指腹上还有早些年落下的薄茧,与他细腻的掌心相合,不经意地带起酥酥麻麻的痒。仿佛从骨髓深处而来,恨不能再靠近些,方能抑住那快要汹涌而出的情愫。
“陛下?”
颜昭瞧她握住自己手发怔发愣模样,一时心中没底。可陛下的眼神太过温柔,他面上一红,一双桃花眼弯弯,脸上生烫,声音软绵下来,“你怎么了?”
月光从半开的碧纱窗透了进来,浅浅的清辉将内殿里的阴影放大,越发的明显。
元苏正正好背光坐着,黛眉杏眸,仿佛夜里最亮的星,将他整个儿映在眼里。她摇摇头,慢慢笑得放松,“无他,孤只是在想江远小时候练琴的模样。”
“定然也跟现在一样,眉目俊朗,十分爱笑。”
“陛下猜错了。”颜昭清俊的容颜仿佛染上了绯红,眼尾低垂,伸手拧开药瓶,用指腹小心地蘸取了一些,慢慢在她脖颈靠下的位置打着圈涂匀。
“我小时候没怎么长开,眼尾又天然上挑,早前一同玩耍的同伴,每回见我一笑都说我是狐狸托生的。娘听了这些闲言很是生气,便让爹拘着我,不许多笑。”
“于练琴一事,我又没什么天分。所以整日坐在古琴面前都是愁眉苦脸的。”
他说得平静,元苏却听出了藏在其中的难过。
“孤倒觉得狐狸托生的没什么不好。”
她解开衣带,顺手给他又瞧了藏在里衣下的划痕,瞧着认真涂抹药膏,几乎要贴进自己怀里的男郎,温声道,“虽说话本里多写狐狸多情,可实际上,孤在荒漠里瞧见的那些狐狸,非常聪慧,于伴侣亦有「身在情常在」的痴心在。”
“真的?”
从她怀里探出头的颜昭,眼尾微微上挑,这些年来,爹每每看着他那双桃花眼,总少不了要叮嘱几句,莫要笑出狐媚的样子,万不可再被人说成狐狸托生,坏了名声。
他自醒来,也不知过往如何与陛下相处,一直暗地里担忧着如今的自己时常笑得太过,会招陛下厌烦误会。
此刻,却是真正的松懈了精神,一双眼似是映在江河上的月,清辉粼粼,明媚春时,笑意天成。
十分好看。
元苏一怔。
饶是成婚三年,他仍然能让她生出惊艳。
藏在心口的那一点星火犹如被东风吹过,渐渐炽热。
颜昭仍低眉专注在她身上的那些细小划痕,他越是仔细,元苏身上的热意蔓延的就越快。
她记得,颜昭好似与她说了身子已无大碍。
“江远。”
元苏低低唤他,深沉的夜色里,她觉得自己的头脑也有些沉。就连那近在咫尺的药膏气也成了这世间最为神秘的香,勾住了魂似的,牵着她靠近忽得愣住的男郎。
那双漂亮桃花眼睁得圆溜,带着月色清辉,仿佛端坐在云中的仙君无意跌进了她怀抱。
于寂寥的夜色中,毫无意外地又羞红了脸,却不再怯怯低头藏起。
“陛下。”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刚刚一直在唤他小字,男郎眉眼微挑,甜滋滋地抿唇与她笑笑,“陛下这样唤我,真好听。”
六月的夜短,折腾了半宿,此刻的天色已是鸭蛋青。
檐廊下候着的內侍早就换了值,越发的敛声静气。
元苏到底是个正常女郎,遭了那样的香,如今又情动。早就将神志清醒落在了无边的夜里。
在一片寂静中,她听到了自己的轻叹,再回神时已是单手环住他,两人几乎鼻尖抵着鼻尖。
“孤刚刚说谎了。”
她温热的气息轻轻拂来,犹如一张冷肃拉满的弓。让颜昭无措,又不知刚刚错了哪一块。
他兀自反思着。
元苏似醉非醉的视线下移,落在他抿起的唇上,藏了笑意,“孤的确还有点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