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爹:“气管不好,抽烟冬天咳嗽,你们也少抽些。”
他年轻时候学着抽过,后来结婚就不抽了。
大队长:“二哥,想开些,别太难过了。”
陆老爹摆摆手,“嗯,想开呢,您二位歇着,我上工去。”
待陆老爹走后,大队长叹了口气,对老支书道:“真是世事无常,小时候谁能想到呢?”
当初陆家二爷清俊少年,骑大马执马鞭,跟着一溜赶大车的伙计,年轻轻管着好大的客栈大车店,来往的货物堆成山。
那时候他们都是仰望的,总觉得二少爷跟天上的人儿一样,够不着。
现在……大队长笑了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不过陆家老爷子也好,大爷二爷也罢,不是那种贪婪歹毒的,而是聪慧之余还有忠厚的人,所以才能在变天的时候依然过着不错的日子。
聪明人呐。
“咦,我二叔个大忙人来咱大队部干啥呢?”说话间陆绍材叼着烟卷进来。
他是陆老爹的亲侄子,如今的大队会计,不过业务能力马马虎虎,刚上任那两年的账目还得陆老爹手把手帮忙做,这两年才算上手,不过时不时也要出点错。
若不是看他爹和二叔的面上,大队支书和大队长真想给他撸了。
大队支书抽烟呢,没第一时间搭理他,大队长简单说两句。
陆绍材:“划坟地?那可不行吧?现在土地都是有数的,都平坟头还耕地呢,咋还能划那大两块给他?”
大队支书翻眼望天,你个瘪犊子,无法无天、没爹没娘的狗东西,陆家庄这么多人,爷奶爹娘都埋那里,你说平坟头就平坟头?
你要出头捞政绩随你,你踩着你二叔表现也没人搭理你,可你拖俺们下水,俺们弄死你!
这狗东西小时候明明跟着娘去了首都投奔当军官的爹,原本大家寻思他高低也得是个国家干部,谁知道65年冬天的时候拖家带口的突然回来了。
回来以后全家先住在二叔那里,一通作妖把二叔的大队会计抢了不说,66年的时候还想闹事。
那时候城里闹腾村里却风平浪静的,社员们都忙着干农活儿,哪有那闲功夫搞这搞那?
这狗币玩意儿,自诩从首都来的大人物,消息灵通,非要和城里接茬儿闹事儿。
他就算当个大队会计,村里人不认他,他算老几?
他想搞运动,没人配合他搞谁?
于是他就拿自己叔叔开刀,想清算当年开客栈、大车店,当地主少爷的事儿。
当然他跟陆老爹说得好听,就是走个过场,让他混个政绩出来指不定就去公社当干部了呢。
方荻花气得给陆大伯拍了封电报,陆大伯电话打到公社把大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过他死性不改,不让挖根子就找别的毛病,又说不让养鸡种菜又说要平坟地、禁止祭祖什么的。
最后大队干部看不过眼刺了他两次,他这才老实点。
要不是他有个在首都当大干部的爹,鬼才让他当会计!
比起陆老爹的业务能力,他提鞋都不配!
谁好好的跟着亲爹在首都享福,能突然灰溜溜滚回老家来?
嘴上吹牛说住不惯首都,吹不惯那里的沙尘暴,吃不惯那里的臭豆汁儿,屁嘞,肯定是被赶回来的!
大队支书翻着老白眼,抽着烟卷,不搭理他。
陆绍材看大队支书和大队长都不附和他,顿时讪讪得很没劲,假装翻了翻陈年旧报纸,再把各生产队报上来的账目胡乱弄弄,脑子里却在盘算:二叔这是想开了,承认三弟没了?那丧事儿……可得大办,到时候自己这个大堂兄当主持,不得多收一大笔丧事礼金?
县里干部来不来?来的话自己是不是能趁机巴结巴结?
县里不来,那公社书记和主任肯定得来,到时候自己好好恭维恭维。
其他不少人得来吧?他们不能空手来,肯定得带礼金吧?
这个礼金是不能给二叔的,自己主持就让自己婆娘和儿子收着,回头可以给大儿子当聘礼娶媳妇。
他想得很好,压根儿就没把大队长说的“陆老爹要求丧礼简办不举办追悼会只要坟地”这个事儿放在脑子里,他只按自己以为的来设想,越想越觉得可发财的机会不少。
陆绍棠可是烈士,追悼会收一笔,那头七不得上坟?以后清明节不得扫墓?
县里公社不得定期往陆家送抚恤品?
别的不说,一年给五十斤白面、十斤油、十斤肉、几斤棉花、两匹布不算多吧?
他越想越得意,坐在椅子上身体后仰,穿着皮鞋的脚搭在破旧的办公桌上,得意的时候两只脚一点一点的,椅子就往后仰得只有两条后腿着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