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男生气氛活跃了些。那人的肩膀被拍了拍:“成桦,你只管睡,让我们一科。”
“成桦!明天集合你敢再迟到,我踹死你。”赵奕民指着他半开玩笑。
温西泠嘴角勾了勾。她收拾好东西,手指戳戳前桌:“鲤鱼,走吗?”
“走。”李恩语正埋头在作文素材里,突然抬眼狡黠一笑:“今天还没对过暗号。少年辛苦终身事?”
“莫向光阴堕寸功。谁说的来着?”
“唐代诗人杜荀鹤。”
迈出教室门时,温西泠终于还是回了头。教室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课桌间狭窄拥挤的过道,高高低低摞起来的习题和试卷,嘻嘻哈哈的人。
所幸高考当前,紧张掩饰了离别的伤感。
“怎么啦?”李恩语问。
温西泠做作地甩过头,浮夸地抹眼角:“曾经有一个真诚的班级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如果上天能够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站在讲台上对他们说:我爱你们。”
李恩语翻了个白眼,拦住她的路:“上天现在就给你机会,你快去讲台上,不说今晚就别走。”
两个人从前门一路打闹到后门,教室里突然闪出一个人,险些和温西泠撞上。她踉跄地抬头,成桦定定地望着她。
她像是犯错被抓了现行,笑声倏忽消了音。隔了两秒,她才继续扬起嘴角,轻声对他说:“加油。”
成桦愣了愣,亦回报她一个温柔的微笑:“加油。”
就这样吧。停在这个有些潦草、但还算温存的结局。
回到宿舍,江望月已经安静地坐在桌前,白皖棠最后才回来;后来倒是白皖棠最先上床,江望月迟迟不肯熄台灯。
温西泠很心疼她。半年前,这个单纯的女孩被二班班长顾星甩了,那道貌岸然的家伙无缝衔接了个新女友。江望月的成绩本就勉强,在最后关头还一落千丈,她此刻抱佛脚,其实有些徒然。
温西泠多想高考等她们准备好了再开始。
她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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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淡雪一般翩然落下的眼泪深处,
有着本应与你一起见证的永远。
纵然时光荏苒,四季流转,
却只余那灼烧胸中的回忆堆积而成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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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胧胧的音乐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而立体,从温西泠耳腔直达脑内。
日本乐团 goose house 的《冬日的终章》。
她逐渐恢复意识,感觉身体在随着环境晃动,脑袋忽而往下一坠,她睁开眼。
这不是宿舍。
她坐在稍显局促的大巴车上,车里开着暖气,蓝色窗帘拉了一半,透进上午十一点钟发白的阳光。她身上穿的是冬季校服,腿上放着书包,耳机线被压进书包底下。她下意识地将书包掀开,那儿躺着她刚上高中时买的 nova 手机。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她扭过头,恰与邻座对上视线。
成桦。
她飞快避开,目光落在车头大红的电子日历上。
2017 年 2 月 6 日。
没错,这辆车是高一下学期军训时坐的那辆大巴。她有些恍惚,但眼前车座套布的纹理、衣服透着体温的触感和窗外流动的景色都如此真实。
她想起《盗梦空间》里莱昂纳多告诉佩吉的话:不能记得事情从何而起、只记得中间部分,那就是在梦里。她讶异于自己能在梦里清晰地想起这条判断方法。
就是清晰得有点过头。
前排突然站起来一个人,长着一张扁平寡淡的脸,身着军装。他面无表情地扫视车内的人,从左到右,最终盯住温西泠的脸。
“耳机都给我摘了。”他的声音很钝,像冬天室外的铁栏杆。久违的恐惧感袭来,温西泠本能地摘下耳机,把手机往书包底下推了推。
真实,太真实了。
她认得这个人,名字忘了,只知道姓朱。他是他们班的教官,在基地是出了名的凶残,给当年的她留下了莫大的阴影。
“老师没告诉你们吗?所有电子产品一律不许带进基地。等会儿下车统一交给你们老师保管,如果有人偷偷藏着没交,被我知道了,我会让你后悔的。”
车内一片死寂。
熟悉,太熟悉了。
朱教官不是在吓唬人。那年军训第二天查寝,班上叫罗子鹏的男生被他发现私藏手机。他要没收,罗子鹏试图反抗,膝盖后窝被他狠狠踹了一脚,直接跪倒在水泥地上,手机也当场被砸。
温西泠眉头皱了皱,她觉察到这不是梦,梦很难如此具体,更不可能这么清醒。
那还能是什么?时间逆流?
有点扯,但也未尝不可。在温西泠的观念里,这种事情本来便只能证其有,不能证其无,当这个荒唐的念头刚蹦出来,她就坦然甚至兴奋地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