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至交,他自然不会放弃书生,三更一到,他用硬物捅破了书生家的窗纸,却看见了令他终身难以忘怀的画面。屏风后,一位身着孔雀衣的男子缓缓走出,那妖魅的姿态矜贵优雅,分明没有月光,长长的银发却泛着光泽,玉似的面皮雌雄莫辨,勾人心魂。再看画纸,那里赫然只剩一面空白。”
“他与书生相拥在一块,而书生的面色竟比刚才更差了几分,眼底尽是迷恋。至交立刻举起从道士那求来的桃木剑推门而入,那男子脸色瞬间大变,想要逃回画里。至交正要追上去,书生却突然摇摇晃晃着倒在他的面前。原来书生的命数已尽,就在刚才,他渡给了男子最后一口阳气。”
至交忍痛问:“你为何执迷不悟?!他只是以你命数为食的妖物!”
书生的容颜迅速老去,他的头发变得花白,声音也宛如老者,他颤颤巍巍道:“三千大千世界,你又怎知这不是一个轮回。”
“至交还没悟明白这句话,书生便断气了,再看那幅画,里面的孔雀男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留一串湿润,似是水洒过的痕迹。又过几天,至交为书生安顿好了后事,纠结万分,他终是把那空白画像也随书生的尸身一同埋了进去,也算是成全书生的遗愿了。几十年后,轮到至交也寿终正寝时,他躺在床上,窗外突然一阵妖风四起,接着晃晃悠悠飘进来一根孔雀的雀尾翼,顺着那个方向望去,不远处,书生与男子相拥,越走越远,直至背影消失不见。”
春归眉心动了动,忍不住问:“那妖怪是坏的吗?”
沈雪迟摇头,却并不做解答:“每个人的定义是不同的,在书生看来,那妖物不是坏的,可在至交看来,他夺取了自己好友的性命,坏透了。”
春归又问:“所以这是一个轮回?书生拯救了那孔雀男子许多次?”
沈雪迟悠悠道:“或许他也拯救了书生很多次。”
“你不会对乔俊也下手了吧?”
沈雪迟下意识张开嘴巴回答问题,后无奈地看向春归,青年的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像只偷肉吃的狡黠狐狸,他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和沈雪迟玩快问快答了,哪能留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他现在的脑海里全是沈雪迟一刀刀剁下洛赫手指头的画面,男人以为拿件雨衣给他罩住就看不着了,殊不知那雨衣早在他和洛赫打架的时候就撕出了一个洞,他刚好从那洞里窥探到滚落在地上的小拇指,以及洛赫惨绝人寰、破了音的尖叫。
“咚咚咚”,敲门声适时响起,一位看上去岁数不大的护士探进来一个脑袋,她提着外卖袋,一脸严肃地盯着二人,“谁点的外卖?!都这个时候了吃饭对消化非常不好,你们还是病患,需要的是充足的休息!”
虽顶着十七岁的身躯,但骨子里到底是二十几岁的人了,被说不定比自己还小的护士说教,春归面上不改色,心底已经盘算着往窗户那挂个可伸缩式小篮子了,“好好好……你去哪?”
若不是穿着病号服,还有若隐若现的绷带漏出,沈雪迟没有一点病人该有的样子,就连走路都与平常姿态无异,听见春归喊他,他接过护士手里的外卖放在柜头,没什么表情道:“上厕所。”
“哦。”青年点点头表示理解,他向上摆动了一下打上石膏的左手,“你去吧。”
洗手间的门被轻轻关上,沈雪迟立刻支撑不住,靠着门半坐下来,他的额上布满密汗,一种比伤口痛苦千万倍的感觉瞬间侵蚀他的全身,他时而像在火海里翻滚,时而坠入冰窟,又挟带着一身创伤被粗针刺穿。
病房寂静,春归还在安静地等他出来。
不能被发现。沈雪迟默念道。他咬紧牙关努力不泄出一丝痛吟,颤手掀开自己的衣物,绷带被一圈圈解开,手术缝制过的伤口再度开裂,却没有鲜血渗出,只是可以窥见内部已经开始溃烂,这是这个世界的医疗无法治愈的伤。
沈雪迟仰头深呼出一口气,密汗积成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向眼角,他闭上眼,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极为满足惬意,像位拥有了一场美梦的将死之人。
还剩余一些时间,足够了,还有最后一点……陪伴他的时间。
病床上,春归删除搜索引擎上聊斋相关的历史记录,他的手指敲打着手机屏幕,偏过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卫生间的方向,“嗒、嗒”,他闭上眼,轻叹出一口很短的气。
作者有话说:
故事到这里只进行了三分之一多一点,还没有结束哦^o^,在接下来温馨、自我探索和成长的过程中故事将进入到第三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