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嘲的笑:“和你说个笑话吧,今日,我本是要穿女人衣裳来的,可还没走两步就绊倒了。头上珠钗,戴了一会就忍不住摘了。我从小野惯了,谁也别想拘着我。我若进了宫,大抵也是这般模样,喝酒打架,不拘小节,你还能忍受吗?”
顾盼生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
可下一秒,林沉玉近乎绝情的转头:“你能忍,你的后宫三千能忍吗?你的朝中大臣能忍吗?”
顾盼生眼里的光忽暗了下去。
林沉玉猛回头,轻轻一笑:“别告诉我你要为我做个昏君,顾盼生。”
她很少喊他的名字了,自从他们再次相逢,她总是冷淡的喊他陛下,这样亲昵的喊他,还是第一回。
可她唤了他之后,又头也不回的走了。
依旧是那么潇洒,那么从容。
暮色开始四合,夜色降临。刚才温暖的夕阳余晖好似虚幻的假象,也许太阳从未出现过,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顾盼生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不落泪,也不说话,孤零零的站在桃花树下。
为什么……
师父要天下太平,他就把天下太平端来送到师父面前。师父不喜欢他在人前亲昵,他就忍着,不看她不碰她。他为了师父,硬生生斩断了恶根,伪装成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善人。
可为什么师父,离他越来越远了呢?
真是好笑,天下算什么?文武百官算什么?后宫三千算什么?师父甚至不相信他会专一,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他!
他眼中落泪无声,嘴角却一点点的上扬,似笑非笑,在夜色里看去,诡谲又美艳。
“师父,我本想一辈子装下去的,是你逼我的呀……”
*
林沉玉跟着春姨回到家中,一路上少不得被盘问,春姨笑道:
“哎呀,我们家小侯爷真是有面子,想不到连陛下都对你毕恭毕敬的呢!”
林沉玉嘴角一抽,摸摸红肿的嘴唇不说话。
嗯,他就快毕恭毕敬了。
“这下有了陛下的金口玉言,想必他一定会帮你找到如意郎君的,小侯爷呀,看上谁了没,直接去和皇上说吧。有他赐婚,自然是极好的。”
林沉玉叹口气:“你有讨厌的男人吗?我帮你去说说。”
春姨不解:“为什么?”
林沉玉冷笑:“早上和陛下说,晚上他就能被流放。你信不信?”
她愈发烦躁起来,春姨看她那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两个人沉默的回家了,归家时却意外看见了一位访客。
澹台无华。
他额间红砂淡了颜色,说话也愈发冷淡,白发浅眸,越发显得他不近人情。
林沉玉只知从华州开始,他便默默离开了,跟着顾盼生出谋划策,南征北战。他善占卜,算的是天机,折的是人寿。
澹台叔叔曾经说过,他算出来顾盼生不是凡人,澹台无华才这样义无反顾的辅佐他,到底是押对了宝。如今官封国师,万人敬仰。
故人不辞而别,时隔多年又不告而来。
林沉玉不知他为何来此。
澹台无华叹口气,他怀中笼着个宝盒,轻轻放在了林沉玉的床头。
林沉玉心怀疑惑,打开了宝盒,却是一封写好的诏书,字是血写成的,林沉玉认出来是顾盼生的亲笔。
后面盖着传国玉玺的宝印,并顾盼生的亲印。
当真是巍巍惶惶,言表千秋。
“这是他登基当日,用锥子刺舌刺出血来,写下来的传世遗诏。”
林沉玉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又看向那密密麻麻的血字。
她轻轻抚摸着那些字迹,只感觉那血都烫了起来,灼着她的肌肤。
血烫,字更烫。
林沉玉总认为,顾盼生对她最大的爱意,便是纳进宫中为妃妾罢了。
可顾盼生的遗诏写的却是:
此生有幸,若得林沉玉为后,焚毁六宫,只余坤宁。林沉玉所出为子,即为太子;所出为女,即为太女。
若不得林沉玉为后——
朕此生不娶,待朕西行之日,属意林沉玉继位登基为帝王。
万世永昌,懿德永彰。
第167章
孤灯不明, 澹台无华送完遗诏,便离去了,许久不见, 他的眉宇间添了几分憔悴之意, 眼中却无喜无悲。
林沉玉捏着那诏书,只觉有千斤之重。深夜辗转反侧,不是滋味。
那几行字,林沉玉反复的看,只觉得心里泛酸, 晦涩难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似乎习惯了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摩他。她有些后悔, 对他那般绝情冷漠, 将他一颗真心践踏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