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也为他开心。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自是好事。
只是不知道他在金銮殿上,有没有好好穿衣服。
发呆时,又听见他们聊起那位燕大人。
“只可惜了燕大人了,过去是咱们父母官,真真是个办好事的青天大老爷,从咱们新帝微末时便跟着他,本是封侯拜相的功劳,前程似锦,谁知道被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所连累了,哎。”
年轻人摇摇头:“没办法,燕大人素来是个重情义的,自然不能不管他,只可惜他了。明明按照功劳做个左右相绰绰有余,却用功劳换了那乱臣贼子燕洄的一条命,只做了个小小的边陲知州,亲自押解着他,一同去边关了。”
“同气连枝,无可奈何……”
林沉玉沉默的咽下一口酒,慢慢咂出些滋味来,总觉这酒底下的有些浊,吃出些苦味来。
又听见他们聊起自己来。
“哎等等,听说册封文武百官那日,有个人拒绝受封是吗?”
“是!据说是册封到前朝旧臣,海外侯,她人没来……”
林沉玉起身,在桌上排出二两碎银来做了酒钱,悄然离开了。
临走时又听见大家在议论那位新帝,说他容颜昳丽如好女,俊美无俦,是个明君。可令人疑惑的是,他一路东征西战,即无妻房,也无侍妾,茕茕孑立,不知为何。
林沉玉叹口气,戴上斗笠掩住面走了,将议论声抛到脑后。
*
刚回到医馆,张姑娘早就叉着腰站在门口了,她瞪着眼,满脸控诉:
“小侯爷,你是不是又跑去喝酒了!”
“我没喝酒!”林沉玉一个头两个大,捂住额头狡辩。
“可你身上一股酒味。”
“吃了点五谷杂粮,喝了点水,它们可能在我肚子里发酵了吧。”林沉玉笑,抢过她手里的喜帖,反客为主:
“说起来,你们挑好日子拜堂了吗?”
华州一战后,张姑娘便跟着她了,一边陪着她调养身体,一边为穷苦百姓坐诊济世救人,倒把傲天兄扔到了一边。
今年开春,算算年岁,林沉玉才警觉,自己今年十九,张姑娘也十八岁了。
她无所谓,可不能耽误张姑娘,也就安排上了张姑娘的婚事。可没成想,张姑娘对于成亲的态度和对于自己姓名一般敷衍——
林沉玉让她给自己起名字,起了三年还没想好叫什么,于是就这样马马虎虎的喊了下去。同样,对于成亲她也是这般随便,傲天兄生的好看,人傻钱多,又和她沾亲带故知根知底,除了喜欢看奇怪的传奇小说外没有缺点,她便草草答应了婚事。
对她而言,嫁给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继续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好大夫。以及,盯着林沉玉,不许她跑出去喝酒。
傲天兄抱着一沓刚印好的传奇小说走了进来,笑:“表妹,那本很火的红楼杂说《林黛玉转生林教头后称霸梁山》重新刊印了,我买了一百本回来,打算成亲的时候摆酒席,每个来宾一人送一本!”
张姑娘:……
傲天兄热情的递给了林沉玉一本:“你是我们夫妻的大恩人,可以提前看哦。记得不要吃饭时阅览,会笑到喷饭的。”
林沉玉看着封面上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插图,嘴角一抽,默默收下了。
还行,没有送司马懿勾引诸葛亮的野史小说,已经算不错了。
*
林沉玉看着张姑娘和傲天兄远去的背影,一个人回到了房中。
她有些失神,只看着窗外桃花不说话。
桃花树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的盒子,里面是绿珠的骨灰,她到底是没有熬过来,失血过多,走了。临走前只抓着她的手,轻轻说,死后还想陪着小侯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林沉玉就这样带着她,一路走,从南走到北,从东走到西。带她看了雪山看了沧海,看了西湖看了冷泉。
她忽想起来那本只有序却无内容的小说《碎玉沉珠》第一章富贵贫贱颠倒无常兄弟阋墙弟死兄丧 第二章望仙楼中强梁坠溷金谷园里珠碎人亡
世事一场大梦,到头来还是那般模样,她试图弥补的兄弟关系,到头来还是阋墙,刀刃相见;而绿珠,也终于是珠碎人亡,香消玉殒。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她什么都没改变。
曾经的伙伴们渐行渐远,或功成名就,或身陷囹圄。身边残存的知己,业已立,家即将成。唯有她还是这个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