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游人如云。大家都在仰头望天,惊羡咋舌,眼里映着烟火。
隔着人海,隐约看见一个高大单薄的身影,黑衣蒙面,也不看天,也不看烟花,只定定的看着她。
林沉玉喉头一紧,千百思绪浮上心头。燕洄发觉她不对劲,眼底微暗,转过身来揽过她的腰肢,——动作强硬,却未曾真正触碰到她。
他侧过身,林沉玉也被逼着侧了身,敛眉颔首时,她的身影却被少年所阻挡了个正着。
可远远看去,俊男俏女,背影交缠,好似他们在烟火里暧昧相拥。
烟花终于是落幕了,可这场烟花依旧在大家津津乐道中,大家纷纷猜测到底是谁放的,财大气粗至斯,又是哪个佳人,有幸得此满天艳丽火光。
再看那人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美人蛇目瞪口呆:“我的天,这是放了多少个一百两啊,谁要是这辈子给我放这么一场烟花,我死也心满意足了,一定要嫁给他。”
穿山甲发愁:“放不起,打一百年一千年工也放不起……”
塔楼上放烟花的人,急忙忙的跑下来,于人群中一眼看见林沉玉,谄媚笑着上前:
“姑娘,刚刚有人包圆了今晚全城所有的烟火,单给您一个人点了瞧的。他说算到您头上,就当替您打开您要去之地的道路。”
四下哗然,燕洄面色铁青,只按着刀不语。
林沉玉心下了然,他是帮自己进入长乐坊。
“他说了什么别的话吗?”
“什么都没说。”
林沉玉微愣,她有些惊讶,却觉得并不意外。这是那个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热烈,绚烂,而癫狂,和他的人一样。
燕洄打断她,挽过她胳膊:“我们走吧。”
林沉玉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转头离去,无一丝一毫的眷恋:“走吧。”
第152章
经历过刚才那场奢华无度的烟火, 老者看向林沉玉两人的目光,已陡然一变。
本以为是纨绔公子带着相好出来耍,现在看来, 富可敌国的原是那女人, 感情旁边这人模人样的是男宠啊。
他再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走出来:“请。”
一路上,燕洄都未曾和她说话,少年面色阴郁,显而可见的不虞, 林沉玉却无暇顾及,她暗中打量着四周, 老人家带着他们穿过了幽深黑邃的巷口, 又跨进怡红院内, 绕过厅堂走到后庄,到了一灰暗不起眼的小屋。
小屋挂着个牌子:
琅册坊
送到这里, 老人便拱手离开了。
燕洄不解道:“这又是什么地,长乐坊在何处?莫不是骗我们?”
“琅册琅册,不就是长乐吗?你把两个字的声和韵换过来, 反切一下即可。”林沉玉推门正要进去,忽被燕洄拦住, 少年百般纠结,终于是直接开口:
“他是谁?”
林沉玉心知肚明, 淡然道:“一个过去的熟人罢了, 偶然遇见,有些感慨, 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进去吧。”
燕洄咬牙, 挡住她去路:
“且慢,只是熟人?当真吗?你莫要诓我林沉玉,我亲眼看见,你适才眼眶红了。”
她和顾盼生到底什么关系?她也说不清。也许曾是至亲,而今沦为至疏。她有三分过错,他也造下七分冤孽。她自始至终不明白,一段美好的师生情,是怎么变得如此混乱荒唐的。
剪不断,理还乱。
“一个曾经的熟人,仅此而已。”她又强调了一遍,不知是给燕洄听,还是说给自己。
她愣神的片刻,燕洄心已凉了一半,他印象里的林沉玉永远风光霁月,永远潇洒出尘。她从来没有看见过林沉玉为哪个男人露出过如此神态——困惑,失神,迷惘。
他终是别开眼,拉住她的手,声音冷而硬:“我们进去吧。”
*
破旧的房间,低矮的房梁,林沉玉敏锐的判断出,地下有暗门,她寻了半日,终于是找到了入口,进去了。
她看见了此生难忘的最辉煌的灯火,也走到了最喧哗的闹市。
“文场,他们合伙抬轿子!”
“双耦,无外,统吃!”
灯火通明,琉璃盏做的一人高烛台,从这头编到那头,将整个屋子围的亮如白昼,屋内坐了约摸二三十人,俱是富贵客,正赌到酣畅淋漓之时,一个个面红耳赤。
灯盏好似猪圈的木栅栏一般,用料不要钱似的,扎的紧实。
这里面困住的赌客,又岂非猪猡?
燕洄的心情阴郁,随手抓过旁边一个赌客的头:“货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