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紧接着就收敛了大放金光的目光,笑容也变得温和。
他看着镜头,像看着燕心远,语调温柔又诚恳,说:“她长大了。朋友,你在哪?”
燕心远当时就扯着袖子捂住眼睛,哭出声道:“老家伙,少嘚瑟……”
他按灭手机,坐在家里艳红色、面料劣质的沙发上,在他的小狗湿漉漉目光的关注里,哭了半天。
再然后,他就锁上了家里的所有门窗,拉上窗帘。
下一刻,他打开衣柜,抱出一大叠衣物。在清空的柜底,掀起一整块底板。
底板下方,有一只被防水防尘袋层层包裹的公文箱。
他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此时,他慎重把它外面层层叠叠的保护罩剥开,手重新触到箱体温润的皮面。
黄铜搭扣轻声按开,箱子里,安然躺着一叠同样保护周到的文书。
而在文书之上,还有一只麂皮小盒。
他看着它,喉咙滚动。似要把这么长的年月里,那些担惊受怕,忍辱负重,和这一刻的难耐激动,都咽下去。
然后,他才伸手打开它。
盒子里,躺着两枚淡黄色的钻石袖扣,扣底低调地刻着一只飞燕。
在阴影里封存多年,如今,它真的,又有了见到阳光的可能。
*
燕心远回国的行动十分隐蔽。
他在出发前,找到赵茜茜的社交账号,发了一只飞燕的emoji。
很快,他就受到了专人接应。
直升机把他和他的小狗从藏身的小镇带到机场,再换成裴氏的公务机。
最终,他跟赵茜茜和她先生在缦庄相见。
那个当年的奶团子真的长大了。
她有着比视频上更夺人眼目的身材长相,一双温柔的眼睛里,是深知他生活不易的感同身受。
燕心远看着她,笑得有点痴了,说:“茜茜,你真是你爸妈的最优组合。”
赵茜茜红着眼睛跟他拥抱。
有着生死之交的朋友,跟已故挚友的遗孤,一步跨过了时间和那些凶险经历的隔阂。不过一眼之间,就跟他建立起十足的信任。
因此,两边在一番真诚的关切后,燕心远拿出了他擦干净的公文箱。
翻开保存得当,但终是抵不过岁月,边上微微发黄的纸页。
他坐直身体,对赵茜茜宣布这份迟来了二十一年的嘱咐。
“亲爱的茜茜,我们是你的妈妈和爸爸,杜初然、赵思淼……”
*
燕心远万里迢迢送来的遗嘱在前,这天傍晚,在“内陆警方成功起底抓获黄克的最后一支黑手小分队”的新闻上热搜后,不久,吴忆铭来到了缦庄,送来一只精心保护的牛皮纸袋。
袋子里,有几份报告,一叠取证照片,和一袋标记了证物的粉末。
他眼睛充血,却努力平静,微笑着对赵茜茜说:“我上次受到赵老师的帮助,本该早点来的。但我太胆小了,也担心还在老家的爸妈……不,应该是,我的养父母和义弟妹……”
他振作了一下,才接着说:“其实,我不姓吴。本名姓陈,叫陈乐乐。”
父母起这个名字,本意是希望他快快乐乐,不怕挫折。
然而,二十一年前,从吴城的那桩赵氏夫妇失踪案开始,他们全家的生活轨迹变了。
当时刚好是梅雨季,吴城整天大雨接小雨,冲刷不停。
杜兴修打电话报案,说自己妹妹妹夫失踪。
当晚,在杜家当时所在小区旁的河道里,淅沥阴冷的梅雨中,吴城警方吊起了一辆车。
二十多年前的劳斯莱斯,国内都没几辆。
因而,甚至都不需要杜兴修确认,当时围观的人里,立即就有人愕然道:“这不是清源总裁的车吗?”
杜兴修和黄淑仪当场痛哭出声。
可奇怪的是,车在,人却找不到。
那时,黄克是这片辖区的刑警队长,只不过没人知道他和黄淑仪、杜兴修之间的亲戚关系。
而吴忆铭的生父陈志,是黄克手下的一名警员。
国内鼎鼎大名的清源集团老板夫妇失踪,如此轰动的案子,全队高度重视。
但再重视,事情还是要从本源上来办理。
现场勘查,走访,询问,证物搜集……
一圈努力下来,居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一件大案,渐渐变成了悬案;曾经频频出入杜家的民警,数量逐渐减少。
到后来,只剩下陈志一个。
因为他年轻,冲劲足,加上儿子刚满两岁,整天爸爸长爸爸短地叫他。
高兴之余,他又多出一份志气,想做小家伙心中的榜样。
因此,尽管前辈们大都放弃了这桩案件,他还没有。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一有机会,他就会换上便服,到杜家附近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