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吃食单调,一眼望去全是牛羊肉,起初尝着还算咸香,吃得多了只觉得腻味。
她悄悄打量李长羲,见他面色如常,忍不住问:“殿下吃得惯吗?”
“吃不惯。”李长羲坦诚道,“先对付几口做做样子,一会儿去阿姐宫中,她那儿有大晟的厨子。”
苏云乔一听这话,当即放下了刀叉。早知道宴会之后还能开小灶,她何苦与这又老又腻的牛肉过不去?
她目光环视四周,不动声色地凑到李长羲肩上:“淑月姐姐身边那位年轻男子是什么人?”
李长羲抬眸望去,年轻男子正侧身往淑月杯中添酒,看起来很是谦和恭谨。
“他索南赞普的长子,名叫卓朗。他的生母只是南宫里某个相貌出众的宫女,被索南赞普临幸过两回,就有了卓朗。”
苏云乔听到这个名字才有了印象,临行之前,平王交代李长羲告诫淑月,说什么卓朗记在淑月的名下,提起过此人。
“卓朗有二十岁吗?他看起来与淑月姐姐差不了多少。”
“他只比阿姐小七岁。”
苏云乔默然,心中对这位南国大王子肃然起敬。面对只比自己年长七岁的嫡母,卓朗竟然能如此恭敬孝顺,若不是心性纯良、品德高尚,那便是城府极深、极能隐忍了。
酒过三巡,李淑月借口不胜酒力便要离席,还向索南赞普请旨带走了李长羲于苏云乔。
李长羲挽着苏云乔的手出了天明殿,在拐角的长廊前看见了李淑月的身影。
“阿姐!”李长羲欣喜的声音才出口,不远处忽然多出一道人影。
卓朗臂弯处抱着一件披风,紧跟上来停在李淑月身前,柔声道:“母后,夜里凉,您与平王世子还是回天鸾宫再叙话吧。”
李淑月眉心微凝,问:“怎么是你?秋棠呢?”
卓朗道:“我她先回去准备醒酒汤了。”
李淑月了然,目光掠过身旁的弟弟和弟媳,有些不耐烦地对卓朗说:“好了,宴会还未散,你身为大王长子不宜离席太久,赶快回去。”
苏云乔与李长羲默契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狐疑之色。
李淑月看着卓朗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转回身对二人说:“长羲明日还要来前朝议事,今夜就别来回折腾了,随我回天鸾宫吧。”
李长羲微怔,半晌才点头应下来:“听阿姐的。”
一别十一年,李淑月似乎早已不是他记忆里那个温柔的长姐。
她说话时语气淡淡的,不至于沦落到疏离客气的地步,但也不似从前亲近。她身上早已褪去小女儿娇柔的气质,如今的她当真有一国王后母仪天下的威仪。
李长羲还记得自己那时年少,被皇帝亲自教养,皇帝对格外器重,对他的要求也非常严苛,从学业到规矩礼数,压在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身上足以令他喘不过气。
父亲母亲插不上手,也无法阻止皇帝对他的磨练,只有阿姐会在他课余闲暇时偷偷地寻他,给他送甜食点心,问他苦不苦累不累。
记忆中的情境与眼前坚韧的背影重合,李长羲无声地叹了口气。
苏云乔向来敏锐,察觉到李长羲情绪低落,默默握紧了他的手。
李长羲掌中一凉,心头却涌入暖意,垂眸对上苏云乔关切的目光,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我没事。”
是了,他还有乔乔。
如今他身边依旧有人柔情似水、待他关怀备至,是他的结发之妻。
天鸾宫离前朝有些远,三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看见明亮的灯火。
秋棠迎了出来:“主子,小厨房里备了荷叶饭、葱香鸡、糯米丸子还有世子最喜欢的牛乳酥,奴婢不知世子妃的喜好和忌口,还准备了一些食材,您看是否再加两道菜?”
李淑月停下脚步,回头对苏云乔说:“方才见你没怎么动筷子,想必是吃不惯南国的肉食。你想吃什么只管告诉秋棠,凡是大晟菜式,她都会做。”
苏云乔受宠若惊,忙道:“我没什么忌口,方才说的那些就足够了,有劳阿姐费心了。”
李淑月见她客气,自顾自对秋棠吩咐:“再加个蛋羹。”
三人进了正殿,扑面而来的暖意冲散了室外的寒风。李淑月将披风仍在一旁的椅子上,转身坐下来倒了杯茶。
“此处没有外人,你们就别拘着了。”她上下打量李长羲,道:“上次见你,你还没有这张桌子高,如今出落成谦谦君子,还娶了这般如花似玉的妻子,我倒是不敢认了。”
听着姐姐话语直白,李长羲松了口气,感慨道:“阿姐的性子也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