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未落,眼前女子便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退后了半步。
“世子妃不必多言,家父一直敬重苏大人的品格,臣女今日便是奉家父之命来向苏大人道贺。至于旁的琐事,臣女不会放在心上。”
苏云乔能感受到吴虞抵触的态度,即是如此,她便不再多问,寻了个去见父亲的借口离开凉亭。
事情总是这样凑巧,她刚刚走出花丛就被小厮拦下。
“世子妃金安,老爷请您去书房一叙,还请世子妃移步。”
苏云乔带着白檀走在小厮身后,穿过重重回廊来到宅邸中最静谧的一处,抬头望着牌匾上“明明德”三个大字,心下隐隐有些感慨。
从前父亲很少单独见她,也不怎么过问她的生活,她自然少有机会来父亲的书房,今日是第二次。
上一回还是父亲劝她替苏云华嫁给李长羲那次,时隔数月,物是人非。
小厮上前叩门:“老爷!世子妃来了!”
大门向内推开,吱呀响动将苏云乔从思绪中唤回了神。
苏承宗仍坐在那方书桌前,今日的桌上没有烛台,那夜映在笔墨纸砚间的烛影换作一缕窗边的艳阳。
按照父女二人如今的身份,苏承宗应当向苏云乔行礼。想到那样的画面,苏云乔不觉畅快,反倒有些如芒在背。为了不折寿,她没等父亲起身便主动走进去,坐在窗沿下的客座上:“父亲派人召我过来,可有要事相商?”
苏承宗僵了一会儿,再抬眼打量这个出嫁的女儿,阳光从她右侧脸掠过,那满头珠翠、满袖金纹熠熠生辉,很是陌生。
他尽量挑了个听起来自然开场白,问:“世子今日没有陪你回来?”
“世子过阵子便要出使南国,近来也领了些差事,公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说着,苏云乔的目光落在桌上。苏承宗方才起身从书架上取了一只方木盒,不知是什么意思。
见父亲迟迟不搭腔,她便又笑着说:“殿下虽不能亲临苏宅,但也是也尽了心的,我今日带来献给父亲的《松鹤延年》真迹可是殿下亲自挑选的。当年皇甫先生想要,殿下都没舍得送出去呢。”
苏承宗按着那一方木盒,心思压抑了许多琐碎的陈年烂账,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你……我应该从未和你说起你的母亲。”
苏云乔一怔,搭在扶手上的掌心微微收拢,不自觉地攥紧横木,目光朝他望去。
“世子出使南国,你也要同行吗?”
这两句话听起来没什么关联,苏云乔心下烦闷,面上还是点了点头:“是。”
“如果我说……”苏承宗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现在还不是时候。
“罢了,预祝你与世子此行平安。”他再三斟酌,将手里的木盒推向前,对苏云乔说:“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如果有朝一日有人问起你与书蕴的关系,你拿出这个,他便明白了。”
书蕴,是母亲的名字吗?
苏云乔接过木盒,见他没有继续说话,便拨开锁扣打开盖子。木盒里躺着一只洁白无瑕的玉佩,白玉无瑕、质地通透、成色绝佳,一看便价值不菲。
玉佩正中心镶着金饰,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能在这么小的一块金上雕琢出牡丹的花样,每一片花瓣都精细仿真,精致至极。
苏云乔不禁有些疑惑,从前宅邸下人没少议论她母亲的事情,都说她母亲出身低贱,是何等卑微不堪。她们口中低贱的女子,怎会有这样昂贵的遗物?
苏承宗家贫且节俭,不可能赠她这样贵重的饰品。若是旁人送的,她当年为何选了苏承宗?
正疑惑着,苏承宗踱步来到窗边,略显沧桑的身影遮住了窗外的光照,将她拢在一片阴影中。
“我是个瞻前顾后的懦夫,年轻时敢与王侯辩是非,却没有一条路走到黑的勇气。”
“皇甫先生超脱世外得以全身而退,梁相爷激流勇进至今屹立不倒,举棋不定终究只能甘于平庸……”
苏云乔蹙起了眉,眼看着父亲要开始一番滔滔不绝的说教,她适时的站起身来,将木盒子收好揣入袖中,沉声道:“父亲,吉时快到了,长话短说。”
苏承宗好似被噎住了,半晌才叹出一口气,幽幽地说:“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逼你嫁过去、如果我向卢家介绍的是你……好好的日子,怎么就成这样了。”
苏云乔不禁笑了,迎上父亲的目光,反问道:“您觉得以前的日子很好?”
苏承宗道:“虽然清贫,但胜在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