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李长羲的神情由错愕转变为凝重,复杂的目光中又夹杂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他恍惚回忆与眼前女子自初起的每一次接触,他从前只觉她像飘零落花娇弱无依惹人怜悯,如今仔细想来,她走的每一步未必不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刚才那句话更是透着狠劲儿。
她哪里是小白兔?分明是个狠角色。
“从前我小瞧你了。”
出乎苏云乔的意料,李长羲察觉她本性之后并未生出嫌恶,也未曾拂袖离去,反倒是贴近她搂着她的肩,温热的手掌在瘦削单薄的肩头轻轻摩挲。
怀中的人隐约颤动,李长羲垂眸看去,女子的香肩果真微不可见地颤着,目光再往下走,锦被上多了几滴暗色。
“你哭什么?”
苏云乔慌乱地抹了下眼角,垂下手挡住被子上的泪渍。
“殿下不嫌我心机深沉?”
李长羲哑然失笑,扶着她的肩迫使她面对自己:“我早就发觉你心思重,今日终于听了一回实话。”
四目相对,他轻轻拂过女子沾染红晕的眼尾。
他道:“乔乔,今日你能放下戒备与我推心置腹,我很欣慰。”
话音落罢,屋内短暂地沉寂了片刻。
李长羲怎也想不明白,他这样温声细语的安慰了一番,为何苏云乔眼中泪水更汹涌了。
女子娇柔的身子蜷在他怀里,渐渐的,他胸前衣襟被氤氲水汽浸透了。
苏云乔含在嗓子里压抑的啜泣声仿佛一根根尖锐的银针,一下又一下扎在他的心头。
难怪世人都怕娇娥垂泪,纵是文豪武圣面对这嘤嘤啜泣的女子,恐怕也无计可施。
“你、你怎么哭起来还止不住了?是我哪句话说错了?还是方才晾着你吓着你了?”
苏云乔额头抵着他的胸膛用力地摇了摇头,她其实不想哭的,可这眼泪不知为何不听她的使唤。
想到自己无缘无故在夫君怀里哭成这样,她不免羞臊,两颊发烫,耳根也染上了红色,更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我也不知、不知为何想哭,不怪殿下,是我、是我太矫情。”
苏云乔极力克制心底那股子委屈劲,李长羲轻轻抚摸她的背,于无声中抚平她经年累月陈积的不安与苦涩。
天彻底黑了。
白檀送完信回到林海小筑,在庭院中被摇晃着大尾巴的白将军缠上了。
她绕过半人高的犬只想进房内复命,刚迈出一条腿就被绊住了。
这家伙像是铁了心要拦她去路,一人一狗僵持了好一阵,白檀终于得以靠近寝室的房门。
在推开门的刹那,透过屏风望见缱绻缠绵的两道影子,白檀的脚步一僵,默默退了出去。
昏黑夜色下,白檀弯腰揉了一把狗头:“还是你有眼力见。”
…
天光还未照亮,窗棂外只有朦朦胧胧的微光。檐外燕雀飞过,留下叽叽喳喳的歌声。
苏云乔今日醒得格外早,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床幔出神许久,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
她生怕惊动枕边人,刻意放轻了动作蹑手蹑脚地披上外衣从床尾爬起来,却在踩上绣花鞋的瞬间,福至心灵一般抬头撞上李长羲清明的目光。
“是我吵醒你了?”
“不是,我方才就醒了。”
“天还没亮,你要起身吗?”
李长羲将一旁椅子上堆放的衣袍揽过来,捏着衣领抖了两下随即披在身上。
起身下地,他抚平衣上褶皱再系好腰带,抬头朝苏云乔笑道:“去看日出吗?”
苏云乔心中微动,挽着长发的手停顿了一瞬,回头望向他的眼眸亮了亮:“去山顶看吗?”
李长羲走上前在妆奁中翻弄一阵,替她选了支雅致的素金簪子,“院子后面有条小路可以上山,我们走快些,能赶上的。”
苏云乔瞥了一眼他手中灿灿金光,便接过金簪将长发束固定在脑后。
李长羲将衣架上的披风取来搭在她肩上,不等她反映,便牵着她的左手推开了房门。
趴在房门外台阶上的一团白影陡然振作,兴奋地围着二人打转。
从院子走到上山的小径,那团白影始终若即若离地盘旋在两人身侧,苏云乔环着身边人的胳膊笑叹:“白将军也想看日出呢。”
李长羲无奈朝那家伙喊了声:“别打转了,跟上。”
晨间的山林弥漫着雾气,远处峰峦在云雾缭绕中好似人间仙境。
苏云乔看得出神,未注意脚下石块不稳,走着走着忽然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抱紧李长羲的臂弯。一股力道将她带起来,送她登上了最后一阶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