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事她便没有清晰的记忆了,浑浑噩噩。住进医院的不知道第几天,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照顾她的男人突然带来了一位她没想到能再见到的人。
毕竟那人上次和她见面时说了,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温遇旬对那个一直跟在梁淑婷身边的男人没什么意见,甚至感到敬佩。
不清不楚的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居然还能看着她一路成家生子最后离婚另嫁。
梁淑婷的情况,他早在首都的时候在电话里就听他的人说过了,脑疝,意识不清醒,伴有头颈后仰等运动障碍。所以他也没有多问,那个男人好像更阴沉,原本看着最多四五十岁,就这几天时间,背脊都佝偻下来。
温遇旬被带到病房前。
他停了停,问跟在半步后的沈榆:“你要进去吗?”
沈榆看着单人病房刷着雪白油漆的门,“如果你要和她说话,我在场是不是不好?”
他更想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温遇旬,或许温遇旬有不想让他听到的话,况且带他也进去未免有种耀武扬威的自大。
然而温遇旬说:“没什么不好的。”又说,“确实也该带你正式见见她。”
梁淑婷躺在床上,美貌没有了,体面也没有了,剩下一副被尽力清洗干净的干瘪躯壳,要是她还有自主意识,必然是十分无法接受的。
温遇旬走到床边,没坐陪床的椅子,就这样自上而下地俯看梁淑婷藏在白色棉被下微微凸起的身体。
身后传来门关上的声音,男人出去了,病房里剩下三个人。
“妈。”温遇旬轻声道,“我带人来看你。”
梁淑婷此时眼睛半睁着,听到声音大约是条件反射地回头,眼珠对准,然后看到两个容貌出众的年轻人,穿着很随意,但一个赛一个干净。
沈榆的皮肤比温遇旬白几个度,香港气候温暖,嘴唇也透出玲珑的红润。他走了两步,和温遇旬并肩,沉默了几秒,突然偏头问温遇旬:“我该怎么称呼?”
温遇旬没想沈榆能问出这个问题,也顿了一会儿,开口时笑不太明显:“你想叫什么叫什么。”
沈榆点点头,俯身更近地与梁淑婷污浊的双眼对视。
“阿姨好,我是沈榆。”
温遇旬听他说完,顺手捞过沈榆的手,握在掌心:“沈榆是我的爱人,你应该早就有所耳闻,这次过来是带他正式和你见面,希望你祝福我们。”
不知是瘦了什么刺激,梁淑婷的身子突然往上顶了两下,眼睛往上翻,接着脱力一般地又摔回床上,手掌握成拳,在床垫上砸出闷闷的声响,嘴里咿咿呀呀,连不成调。
“认出你了。”温遇旬把沈榆往身后护了护,随即笑了一声,睁着眼睛说瞎话,“大约是对你很满意。”
沈榆也笑,五指扣紧温遇旬的指缝,像抓住了一切勇气的来源。
脑疝预后极差,虽说抢救及时,但究竟能不能熬过去还要看天命。
温遇旬和沈榆没在病房里留太久就出来,温遇旬没说什么话,最多就是在临走时淡淡地对梁淑婷说:“妈,你后悔吗?”
“我希望你不后悔。”
再多的就没有了,沈榆很诧异,他以为温遇旬不管愤怒还是解脱,都应该有好多话要说,哪里是两句就打发掉的。
温遇旬牵着他的手出病房门,期间一直没有松过,“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
“我不在意了。”
男人等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温遇旬一出来,他就站起来,眼神阴沉又警惕。
温遇旬没说什么,没解释也没反应,径直经过他。擦肩的时候对他说:“治疗费用如果不够就找我,你有我的号码。”
将死时烧的钱而已,算是他当儿子回报十月怀胎的辛苦和年少时为数不多的养育了。他没那么小气。
出了医院,便是广阔的天地,身后的建筑饱含太沉重的生与死,地砖与天花板之间的距离轻易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温遇旬转头对沈榆说:“时间还早,要不要去转转。”
他们计划在香港逗留三天,此刻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四十分,时间充足,沈榆点点头,“先去把狗接回来?”
温遇旬在香港有一处房产,面积不大,但足够惬意生活,他们昨天在那过夜,今天一早就出门,顺便把狗交给一间宠物医院,让医生帮忙做个全身体检。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温遇旬便驱车原路返回,停在路边,两个人下车,并肩走进宠物医院里。
接待他们的是个年纪偏小的女助理,性格很活泼,对两位皮囊漂亮的客人印象很深刻,热情地招呼他们先在沙发上坐一下。
又忙着倒了两杯水,说:“两位先坐,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