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没有抽出神魂投入轮回道,赴死时也是完整的魂魄。
而须穆修花了万年塑造的也是完整的她。
霜没有想过她会问这个问题。她想了想:“你就当我只是个幻境吧。”
辛狸摇了摇头。
她从来不是得过且过之人。事已至此,她有资格知道所有的真相。
霜最熟悉她的秉性,叹了口气,终于妥协:“木神桐为自己的转世准备了万年的开场白,不久前才刚派上用场。她对你那日一同进来的的同伴说:‘你就是我’。可我与她不同,我要告诉你,你不是我。”
辛狸歪头。
饶是聪慧至极,她也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是用我的神印被三生树塑造出来的灵魂,与我不同,却又相同。若有机会,你飞升成神,那也有自己独立的神魂,你从不缺什么。”
这话说得隐晦,她却听懂了。辛狸蹙眉:“那你......”
“辛狸。”她的名字从霜口中说出像是门前风铃,悦耳至极:“不必给自己过多枷锁,你从来没有必须背负的责任。你是完整的辛狸,而我是完整的雷神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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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穆修一直守在阏逢境外,辛狸出来时他立刻迎了上去:“怎么样?”
辛狸有些恍惚,抬头看清来人的脸,忽然低声笑起来。
须穆修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怎么了呀,发生什么了?”
笑声戛然而止。
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一切,辛狸轻轻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像个笑话罢了。”
自己对号入座了雷神霜的位置,又自己扛起拯救苍生的使命,忙前忙后,不过一场空。
“怎么会?”须穆修拉起她的手,微微弯腰,将其放在自己脑袋上,辛狸愣怔片刻顺势揉了揉。须穆修扬起笑容:“如果没有你,哪有现在的苍生。”
千万年前以身殉道的是你,封印女魃的也是你。
辛狸张了张嘴,也跟着扯出一个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可我没有父亲了。”
说到辛霍,她的眼眶终于泛红。从她醒来到现在一直都在逃避这个现实,现在却不得不面对了。
须穆修不知该安慰什么。
他知道她要强,动作轻柔地将她揽进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哭吧,没人会看见。”
她没吭声。
须臾,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处有些湿润。他叹声气,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作为安抚。
她在风刀血剑上舔血,生来便受世人瞩目,从来都是狂傲、不逊,除了最为亲近的人,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的脆弱。
过度的克制好坏参半。外人眼中睥睨人世的天才也有自己的情感,而悲伤是情感的代价。如果一个人数以万日地压抑自己的悲伤,那她一定会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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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落烟完善辛霍的后事后回了齐云山。
齐云山还是原来的样子,连布下的阵法都还是按照从前八卦阵的轨迹。她根据记忆入了后山,拐进了那片院宅。
虞庭松卧病在床很久了。
似乎是连山都有灵性,在虞落烟迈入山间的刹那,清风吹开了虞庭松的院门。她踱步到院外,看着满地落叶,心中惆怅。
其实那么多人修道,觉得有了灵力便高人一等,孰不知虞落烟轮回转世数载,最割舍不下的也不过是人世间最为平凡的感情。
她踱步进去,轻轻推开房门。屋内传来苍老的声音:“把药放在桌上吧。”
虞落烟未动。
虞庭松耳力超群,没有听见瓷碗落案的声音,这才转过身子,入目的却是个陌生的年轻女子。女子神情有些悲伤,几次想要张口都没能发出声音。
虞庭松以为这是齐云山新收的弟子,不懂规矩,于是将手摸到床沿处,艰难地坐了起来:“给我吧。”
定睛一看,女孩手中却空空如也。
虞落烟站在原地,终于能发出声音:“爹。”
虞庭松愣了愣。
他曾问卦,卜出他与虞落烟还有一面之缘。拖着病体迟迟未下黄泉,也不过是在等着这一面。
何其荒谬,连与已身故之人再见这种卦象他都相信。然而那是他的女儿,他宁愿坚信,也不愿怀疑自己卜错了卦。
“烟儿......”虞庭松浑浊的眼眶沾满了泪水:“过来,让我看看你。”
虞落烟挪动脚步,来到他身边。
他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拍着,万般思念竟无从言说。
还是虞落烟先开了口:“女儿不孝。这些年,您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