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不管,明明……”
“明明这些管事都中饱私囊,完全不顾他人死活,甚至将这些穷苦人当做仆役,贩卖苦力为他赚钱。”
走在前面的许玥清淡的声音传来,程三郎下意识的点头,他就是这样想的。
新主官,新气象。
账本上记载了,天子恩赏三地各二百两银子,换成粮食和衣物,足以让那些沦落到三处地方的人吃顿饱饭。
可,即便管事们百般遮掩。
突然上门,透露的东西太多了。
他们看到的是,脏污的房间,只用木板和干草潦草搭建起来,污水横流,恶臭不堪。
饿的皮包骨头的老人孩子衣衫褴褛,目光呆滞,手上还不停的干活,丝毫不敢停下来,令许玥觉得刺目的是,许多人是在处理鸡鸭鹅毛做羽毛笔。
——时间推移,方便的羽毛笔逐渐流行起来。
做好一百支,可以换二两粮食,最便宜的那种。
这还是行市好的时候。
此外,那些小孩子即便侥幸长大,最好祈祷自己不要长得好看:
——无论男女。
许玥神色从容平淡,避过面前小坑里的污水,回眸望向程三郎时如同一只白鹤,在晦暗的环境中,越发出众而淡漠。
“我可以处置他们,但证据呢?”
“这些人有什么牵扯不知道,贪污的门道不清楚,是否和泼皮赖汉有勾结,且你能保证那些孤幼寡老里没有头头?”
程三郎一怔,说不出话来。
脑中纷乱一片,想说,不该如此吗?
那些戏文里都是这样唱的:
青天老爷一到,把该死的贪官污吏一斩,百姓们纷纷欢欣鼓舞,然后天下太平……就算有些不对,但除了坏人总是没错的吧。
程家怎么养出来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的。
许玥何许人,轻轻一瞥,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思考了一秒,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简略道:
“若只想当一把为民做主的青天,把这些管事下了大狱,一了百了,那些孤寡的生活会好一段,等时日久了,又恢复从前。”
“还是仔细厘清个中关系,一举斩断所有牵连,斩草除根的好?”
“那当然是斩草除根好一些。”
程讷匆匆低下头,如同落败的公鸡,小声的回答。
“孺子可教也。”
许玥简单的一句话,程讷居然有种被师长夸奖的感觉,反应过来又唾弃自己,二选一的问题,答案还这么简单,骄傲什么。
回过神,发现许玥已经走了不短的一段路了,又匆匆追上去。
雪地上留下两行脚印。
…………
三日后。
石头是一个孤儿,虽然只有七岁,但在慈幼院里已经是呆了五年的“老资格”了,他无父无母,也没个亲戚。
或许有吧,只不过不想理会他而已。
如他这样的小孩子,在院里占了大多数。
无他,但凡有丁点依靠,就不会流落到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来,不过挣扎的活着而已。
手上用磨锋利的瓷片刮多余的羽毛,嘴巴咕咚了一下,火烧一样的饿,石头开始想自己已经吃过的东西哄肚子。
想到前几日,那位神仙一样的大人一来,他们每人都吃了一小碗糊糊,落到胃里暖和的紧,晚上咂吧嘴还有味道呢……
要是这位大人多来就好了。
可以再吃一碗,不,他不贪心,吃半碗就好。
想到这,石头刮羽毛更起劲了。
忽然,大门被猛的推开。
一队士兵冲了进来,三下五除二,抓了好几个人,管事、监工、和他们有关系的头头都被抓了个干净。
院子里的人噤若寒蝉,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们是最穷苦、最不堪的人,路边的一条狗都能踹他们一脚,好比腐烂的泥土和污水,让人讨厌,早就默认了所有苦难都会降临到身上。
士兵说了什么,石头不知道,他把头埋在裤裆里,耳朵都快贴在地上了。
等人走了,他悄悄抬起头,一眼看到地上的东西,第一次那么大声的说话,尖锐的童声刺破了天际:
“啊,是粮食!”
一个又一个人抬起头,望着地上一袋子一袋子粮食,眼中有了细微的光芒。
接下来的日子,对石头来说,好像做梦一样理解不了。
管事走了,没人监工。
收他们羽毛笔的人听院里的老人说也被抓走,还有时不时来这里,眼睛和毒蛇一样打量他和同伴,挑走一两个人去“享福”的也被抓了。
还有,还有,石头数不清了。
反正今年冬天能少死几个人了,他听说这些都是上次那位大人帮他们的。
院里的人,都说那是神仙下凡的青天大老爷,生来就是要为民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