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根就不觉得孟西荞会和姓黎的在一起多久,甚至在她分手后自己该用什么表情说什么话,都提前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
插上电源,十年前的老电脑开机缓慢,浏览器仍默认保存着他当时的邮箱账号。顾津南从已下载附件中找到那份录取文件传到手机里,一步未停地从父母家出去。
顶开沉重的门扇,冷气扑人,角落挤满男男女女,顾津南挑了吧台冷清的位置坐下。
抛却了独处的冷静,跑来这种热闹的地方,一挨着凳子,就有些后悔。
音响声、碰杯声还有从四方涌来的人声像千层饼似的一层层叠在一起,沉甸甸压在他心头。
这时又觉得沉默更好些。
“真稀罕啊,大半夜被你叫出来。”
卫洲随后出现,脚尖一掂往高脚凳上坐下,打响指叫了杯酒,便倾身过去瞧他。
前方头顶小电视里的画面一转,杏脸桃腮的主持人,手持话筒在嘴边两寸,神色凝重说:“本台记者孟西荞为您报道。”
卫洲收回动作,往后靠住椅背,懒懒散散托着右腮,“孟西荞招你了?”
瞧顾津南心事重重的样子,笑得鬓边碎发一根根摇荡:“行,某人怎么招你了?”
顾津南一言不发,只微低着头用吸管来回搅杯子里的冰块,里面的酒满得险些溢出,他垂着嘴角,一口气喝去一大半。
五分钟之久才开口说:“你和池雨怎么好的?”
卫洲盘算了这疑问句几秒钟,颇有精神地说:“对上眼,就好了呗。”
他一连声说:“怎么,你……挑明了?”
顾津南目视着冰块消失殆尽的杯底,把最后一口饮尽:“没。”
“那你搁这摆一张这样的脸?”
“她好像不想听。”
卫洲知道他心中郁结,也无法安慰,默默饮着金汤力,一双眼睛往小电视荧幕看去。
晏宁事事通栏目还在播报振宁路那起车祸事故的救援情况,这一会儿倒是没有主持人的画面。
他二人坐在这里好一会儿,身边不见女伴,便有女生过来搭讪。
披肩发的高挑美女穿着卡其格纹连身短裙,手上却拿着一杯红茶,嘴唇漾出笑意,问可不可以一起坐坐。
卫洲举起酒杯在空中划出一点弧度,笑笑说:“不好意思,都有主了。”
顾津南呷着第二杯马丁尼:“我有吗?”
卫洲盘算了几秒钟:“嗯,严谨一点,你单方面有。”
把酒杯拨到一边,想了想说:“我和池雨打认识那会儿,感受到的就是男女之间的悸动。你俩,底色和基调是朋友……”
蹦迪区的音乐忽然中断,室内顿时沉寂了,烦闷无可抗阻地侵入五脏六腑。
略微刺耳的音乐又响起,顾津南目光落在吧台另一侧,那里有对看上去不到二十光景的男女生,从宽大外套里可以看到蓝色的翻领一角,还是高中生。
两人显然是第一次来这样的成人场所,男生露出不太自然的局促样子,女生倒是高声嚷着点酒,故作镇定的样子。
顾津南想起什么似的,轻轻一笑:“谁说的。”
晏宁高中每周三、周五放学后有一小时的强制阅读节,图书馆是某位家长捐建的,十分豪华,但只有一个角落的位置可以看到满窗的银杏。
孟西荞尤其喜欢那个位置,因她们班极具优势的地理位置,下课铃响后往图书馆冲基本可以占到位。
晏高默认的占座规则是,一人可以占自己的左右两个空位,她每次都会占两个。
黎霁尘在国际部,最远,到得最晚,他来时这边往往已经坐了他和孟西荞两人,顾津南喜欢看他走进来时那僵硬的表情,心里暗爽。
空气里似乎绷着一条线,只等他一拉就会有东西瓦解。有几天黎霁尘没有出现,第五天,孟西荞支支吾吾问他:“你俩不对付啊?”
顾津南臂肘撑在书桌上,头一歪:“他不喜欢我吧。”
黎霁尘那时还有少年心气,为这个和孟西荞大吵一架。但临了,还是没分手。
卫洲衬衫下的肩膀抖个不停。
顾津南白他一眼:“你笑个屁。”
“我笑平时逻辑最严谨的人,论证某人的感情类型时,论据竟然是另一个男人的敌意。”
顿了顿,一连声说:“行,不惹你。说实话,咱仨都是一块长大的,我承认西荞对你确实不止像朋友,她对我那才叫纯朋友。”
“但我觉得你俩之间,更像是一种羁绊……从彼此身上汲取某种情感。”
“说不准,人家就是把你当个半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