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津南左腿架在右腿上,后排空间再大,也不能完全伸直,塌着上身靠住椅背,抬手打开顶灯。
暖色的光往下泻,照见孟西荞打结的头发和掉了一颗扣子的衬衫,还有脚跟上红色一点。
他也一幅商务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白净一张脸上连胡茬子都刮得干干净净。
头歪枕着,不免目光落在她身上,用很不客气的口吻说:“你上山下乡去了?”
孟西荞取出包里的折叠小牙梳,对着车窗一下一下把打结的发丝梳开,在那黑漆漆倒影里,顾津南的影子和她融在一块儿。
有一绺特别难梳,她把着梳子来回刮十几下,没用,于是用手一根根抽开缠在一块儿的发丝,终于顺了。
梳子对折握在手心,对着窗影里的人没好气地一瞪。
顾津南目光掠过她脚后跟,闪电似地又挪开。
孟西荞抬手灭灯,那黄色光团立即收住了,车里黑下来,她旁若无人地兜头脱掉身上硬纸壳样的衬衫,上半截身子只穿着一件吊带,腰一扭,在椅背后掏来掏去。
顾津南微睁一线眼,没有半点不自然的样子,捉了她手臂问:“在我车上瞎掏什么呢?”
西荞说:“我上次落这的白色袋子呢?”
顾津南在他那边一捞,提出一件米色西装外套来,往她那边扔,披上肩后竟能配她开荒似的一身。
司机老陈退伍前是给领导开车的,技术一流,车子像船滑行在平静水面一般,西荞借着顶光,细细去看脚后跟的伤口。
破皮的地方有半个指甲盖大小,边缘给磨红了,中间渗出小血点。
“呀,这么严重。”
西荞探出食指想去揪那皮,被顾津南挡住。
“别手痒。”
西荞向他脸上望着:“怎么办,这会儿上哪换鞋?”
车子在路边缓缓停下,顾津南只管让司机到便利店去买创口贴。
西荞把上半身端正,视线隔着窗追司机的后影,知道自己必定要忍不住去碰伤口,也不挣开手腕。
顾津南和她头靠头挨在一处,撕开一边胶布,对着泛红的部分精准贴下去,微微将嘴一努,“好了。”
第2章 生辰宴
顾津南大伯办七十生辰喜宴,大请其客,晚宴在自家酒店会客大厅举行。
大厅通铺了红色地毯,许多张长桌靠墙拼起来,一水花瓶供着盛开的绣球,这花另有一个雅名,叫无尽夏。
由白瓷盆上,绿油叶间,托着老大一朵,各色尽有。
西荞伴顾津南入场时,已有大半宾客到了。除了顾家亲友,还有生意场上打过交道的这总那总。男宾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商务形象,女宾衣服五光十色,看过去眼花缭乱。
主角是顾津南大伯,负责招待宾客的是他大伯的儿子顾谦北,所着深灰色礼服,头发抓的规整,也是光鉴可人。
孟西荞一头修长蓬发荡在身后,只搽了口红,一身干练的珍珠色西装西裤,和顾津南的白色一套,像提前约好一样。
照理说顾津南参加顾家的宴,也算半个主人,万不需要把西荞拉过去作陪,西荞父母与顾家大伯也是熟识的。
西荞挣开顾津南往寿星那边去贺寿,回身时撞上顾谦北。她和顾津南从小厮混在一处,也随津南叫他一声大哥。
顾谦北说:“我也才大你三四岁,别把我叫老了。”
“不叫大哥叫什么?”
“怎么不像叫顾津南一样叫我顾谦北?”
西荞因他是宴客的主人,于是接头拼尾,乖觉地叫一声:“谦北哥。”
瞬时就听到有人捏着嗓子学她,“谦北哥~”
顾津南作好笑的语气:“嗬,我比你大三个月,怎么不叫我津南哥?”
孟西荞的乖样一变:“多大了你?还学人说话。”
宾客纷纷随引入场,西荞正把鼻子往一株白色绣球上凑,顾津南插着兜站在旁边,看她就要一面扎到花里。
这时顾津南父母引了一对父女过来,那位小姐穿着粉色及踝裙,头上戴着镶钻发箍,笑时露出两个笑窝,那笑窝在见到顾津南时更深了。
孟西荞打了招呼就想跑,被死死拉住挣扎不脱。
旁边一圈人在互相介绍,我儿子如何如何,他女儿如何如何,西荞看顾津南神情恹恹的,就亭亭站着做工具人。
这对父女走了后,顾太太即季茹女士又一边举目阅宾客一边介绍着,那是谁谁谁,顾津南眉头不由得微皱,眼睫也微微合拢起来。
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孟西荞这才看出来,顾津南是拉她过来当挡箭牌的。他爸妈早预备在这里让他和宾客女儿互相认个面,因为太熟悉西荞,明白两人只是朋友,便没有察觉到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