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听来不及去细想其中一二,池子霁的担忧很有道理,但凡没有细作身份,她不光不介意池子霁的这份诡谲的占有欲,甚至会欣然接受这强硬的保护。
每时每刻绑在一起,多好的朝夕相对、谈情说爱的机会啊!
廷听心中无比可惜,更为难的是,她必须找一个合乎逻辑的理由来拒绝,不然必然引起池子霁的怀疑,偏偏她此时此刻坐在池子霁怀里,手贴着他的脸。
她直觉开口拒绝的危险性不亚于当面红杏出墙。
廷听想到池子霁之前就敢拿剑别脖子的行为,心都凉了半截:“我们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池子霁好奇地反问:“凭什么不行?”
这么简单的事还能有什么他无法跨越的阻拦?池子霁眼中的理所当然直白到刺眼,认定他的提议没有任何问题。
哪怕有,也禁不起他的一剑。
“我晚间要回屋舍。”廷听开始漫天撒网式找理由。
“你已元婴,可以单独开辟洞府了。更何况你不是本就与舍友有龃龉吗?”池子霁回忆起来,如数家珍地反驳廷听,“逐月峰旁边有单峰名曰摘星,峰顶有观星楼,你可在此开辟洞府。”
廷听感觉她挖坑自己跳。
池子霁太了解廷听在太华宫的行踪,廷听甚至有彻夜在他洞府中观书的事迹,以至于一切理由都无比苍白。
廷听病急乱投医,回忆起以前在话本中看到的“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中女主角用过的离谱理由。
廷听只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她认真地看着池子霁:“师兄,我们是师兄妹关系,不是道侣,这样不合礼法。”
“礼法?”池子霁略微睁眼,有些讶异,很显然没有想到廷听会和他谈礼法,他饶有兴趣地笑起来,“礼法过去就是天家定的,你与我谈这个不如谈仁义道德。”
廷听一时到池子霁在皇宫中见多了玩弄规则的手段,更不介意践踏规则,就有些头皮发麻,不知从何下手。
“倒也无妨。”池子霁松开贴在廷听手背的手,转而将廷听凌乱的发丝捋了捋。
廷听这才发现她自打被救回来之后,披头散发,别说没半点装饰,里面裙子也褴褛不整,只外面套着件遮蔽的外袍,窘迫不言而喻。
“既然师妹说道侣便可合乎礼法地同进同出,紧密不分。”池子霁笑着,自认体贴地丢下一剂重药,“那我们便结为道侣如何?”
廷听哑口无言,难以置信地看着池子霁,却看不到分毫他在开玩笑的痕迹。
他是认真的。
“不好。”廷听果断地拒绝了。
“为什么?”池子霁托住廷听的脸,眼神体贴,声音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却相当咄咄逼人,仿佛要将她逼至无路可退才罢休,“师兄哪里不好?你说喜爱我的容貌,修为也并无置喙,还是说——”
池子霁抵着廷听的额头,呼吸交错,拇指捏过空无一物的耳洞,亲昵地质问。
“你早有别的想结为道侣的对象,才百般拒绝我?”
话音刚落,洞府之内的寒意陡增,似凛风骤袭。
博古架微微摇晃,方才倒在地毯上的瓷杯乍碎,清脆的声响如敲响的警钟,带着刺骨的压迫力。
“是谁?”他仿佛喃喃自语,“和你历练中同行的人?”
事到临头,廷听竟半点不奇怪池子霁会这样问。
不枉费萧粼那回的事迹,既已踏入陷阱,廷听不想把任何无关人士牵扯进来。
“与他们无关。”廷听抬手贴住池子霁的手,眸光笃挚,“是我认定,必然要双方心意相通,互持爱意才可结下契约,不可敷衍对待。”
要想骗过别人,必先骗过自己。
“我希望未来能和我喜爱,也喜爱我的人结下契约,祝愿师兄也能如此。”
池子霁浑身一滞,他定定地看着廷听的笑容,如同冷天被掀翻了热茶壶,迟钝地放下手,浑身透露出一股奇异的困惑。
“互持爱意?喜爱?”池子霁轻声说道,不再掩饰眼里的空洞,仿佛精致的脸庞上多了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为何你这般珍重?喜爱有何特殊?”
“宫妃为了家族与位份向一个灯枯油尽的老皇帝献媚,世家子弟对着每一个有点姿色的女子都说相同的情话,已婚配的书生拿着碎银几两去捧妓子的长裙。”
他一袭朱衣似火,偏偏整个人似极寒彻骨,与周遭的煦暖隔绝开来,带着极强的割裂感,却又如有浓墨泼在他身上,让人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