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听脊背挺直,仍没有移开半步,让他如见主心骨,在浩瀚如海的压力与恐惧之中,心底却浮现出了丝丝诡异的愉悦。
他感觉他已经疯了,竟觉得此刻甚至有点美好。
“当然,如果听听愿意不顾一切去证明是我杀害了它,要如何排除万难定我的罪呢?”池子霁往前走一步,廷听就往后退半步。
两人越挨越近,直至一个危险又暧昧的距离,她能嗅到少年身上未散的血腥味。
池子霁眼眸漆黑,嘴角微勾,有条不紊地反问:“你要如何找一个无比高风亮节、公正严明的人,甘愿为了一个出身不过尔尔,只有筑基期的鲛人来定我的罪?”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凭心而论,廷听哪怕平时自认行事自利,都到不了这种地步。
他这般,与话本里主角跨越万难的路上屹立不倒的恶人,有何两样?
“假使一切都无比顺利,大理寺定罪,褫夺我七星的名号,要将我处决,谁来行刑?”池子霁想到这里觉得格外有趣,体贴地解释起来,“目前有能力将我杀得比较干净的人分布在不同的势力,要想他们合心合力,难于登天。”
他在说“杀得比较干净”时顺畅得像是在说切菜,明明说的是自己,却让人毛骨悚然。
廷听甚至开始怀疑起当初接近池子霁的行为是对是错。
她对于七星与太华宫的刻板印象,导致她即便察觉道池子霁不够光风霁月,也依然觉得无伤大雅,为她所图谋的利益而前进。
这个人危险的超乎了她能掌控的范畴。
“你想杀我,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杀我?”萧粼浑身大汗淋漓,手指陷入泥地,艰难地撑起身躯,明知他和池子霁有着云泥之别,却依然执拗地开口:“仅仅是廷听的师兄吗?”
“我在与我师妹叙话,何时轮得到你开口了?”池子霁仿佛看到了砧板上的鱼片突然开口说话,
颇为不适。
话音刚落,池子霁随意地将动了动手指,仿佛千斤鼎从天而降砸到了萧粼的身上,让他一下子呕出了血污。
剧痛让萧粼意识恍惚,他发现有些话现在不说出口,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萧粼看着汗珠从眼睫上落下,看到池子霁漠视的眼神,即便他的喉口嘶哑,他的牙齿因恐惧而不断打颤,连字句都难以连贯,但他依然无比诚挚地说:“我以鲛珠起誓,我心悦廷听师姐。”
萧粼知道曾经对很多人说过喜欢,或许在别人眼里他的喜欢廉价如石子,但至少此时此刻,他是绝对真心的。
即便他知道,廷听保护他并不是因为喜爱他,只是因为纯粹的利益,他的浑身上下都被那无时不刻的威压碾磨,心头却热得发烫。
刹那间,一道剑意从萧粼背后落下,贯穿了他的手,他狼狈地跌趴在地,手臂痉挛,血流不止,再没有力气。
“聒噪。”池子霁轻描淡写地说。
好快的剑速!廷听攒紧了手。
她完全搞不懂萧粼都大难临头了还激怒池子霁的诉求是什么,也不认为他会喜欢一个刚刚想杀他的人。廷听想转头,下颌却蓦然被冰凉的手给托住,指腹有薄茧,带着淡淡的皂香。
廷听对上了池子霁审视的目光,他明明没用力,却让人觉得很是紧张。
“它这样说,你还要护着它?”池子霁睫毛轻颤,薄唇翕动,近的呼吸交错,“那夜里,你是如何与我承诺的?”
人的要害被掌控在另一个人的手心时,往往难以说谎。
廷听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下,她当然记得,在缭音峰藏书阁的夜晚,池子霁就明确地表露过他对萧粼的态度。
可池子霁到底是为什么想杀萧粼?他再如何也罪不至死吧?
“师妹不必听人挑拨离间。”池子霁眼尾上扬,声音轻快,像是已经暴露了,便不屑于再用玩笑稍作掩饰,“像它这样的东西来一个我杀一个,腌臜的事总归落到我手上,也不会脏了师妹的手。”
“师妹日后若要找道侣,需得找才貌双全,志趣高远之人。”池子霁轻巧得说,“师兄不会阻拦你与人琴瑟和鸣,但你绝不能因为这等低劣之物而误入歧途。”
池子霁说的通情达理,体贴而亲昵,好似他只不过是个关心师妹终身大事、普通的好师兄……如果他没有想直接动手把师妹的追求者给一剑砍了还毁尸灭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