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笑倒在椅子上,苦得像三魂七魄都散了大半,奄奄一息,没力气再说话,只是冲着廷听摆了摆手,谢绝了她的好意。
过了半晌,莫言笑似乎缓过神了,才看向廷听:“太华宫宗主已闭关几年,破军乃宗主门下唯一弟子,你若拜入宗主门下便是由破军亲自教诲。”
很显然,在莫言笑眼里,相比起拜入弟子众多的毕牧歌门下,不如接受池子霁的当众邀请。
所有人皆知池子霁的意思,所以当廷听拒绝的时候,才令人扼腕叹息,恨不得以身代之。
廷听咬着蜜饯,试图平复口中的苦味,却感觉苦与甜混在一起,变成了另一股诡异的味道,这才理解莫言笑拒绝的原因。
“他是剑修。”
“也是。”莫言笑若有所思,“我虽不了解具体情况,但既惧于他威名又慕于他表皮的修士还挺多的,你最好小心一点。”
“多谢提醒。”廷听有种拿了烫手山芋的感觉,从袋子里掏出玉牌。
“在下莫言笑,拜于机关师天罗先生门下。”莫言笑说着,掏出了玉牌,和廷听碰了一下,光亮一闪,便增上了联络方式。
“你还要继续休养吗?”廷听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见莫言笑幽幽地望着她。
“我不过脏腑破损,腿骨断裂,止血过个几天身体便能自愈。但我一提想走,邬师姐就拿着她那把切骨大砍刀抵着我的脖子。”莫言笑说着,心有戚戚焉,“太生猛了。”
廷听:“……”
到底是谁比较生猛啊?!
离开药堂后,廷听第一时间前往了缭音峰,
毕牧歌授业之处便位于缭音峰半腰的清池边,危楼高立,深深浅浅的粉参差错落,在峰面铺出一条桃花瀑布。
众人之前。
毕牧歌正倚在木阶边的银丝上,懒散地扫视着下方,柔荑拨弄着琴码。
站在她身侧的书童率先开口:“今日测试开始,不合格者本旬加练,一个一个来,第一位——”
“慢着。”毕牧歌突然伸出了手。
书童疑惑地看向身侧的毕牧歌。
只见毕牧歌的手直直指向了人群的侧中央,往旁边晃了晃,示意站在前面的人挪开一点。
人群如被风吹散的芦苇般往两侧偏开,众人齐齐看向背后,最末尾站着的廷听。
一时之间,各式各样或惊异,或打量的目光落到廷听身上。
“你来。”毕牧歌勾了勾手指。
廷听走到前面,她这才发现书童袖筒里的不是双手,而是对棕色的鸟翅,看起来像百灵鸟的翅膀。
“《梅花三弄》我已经听过了,你这回弹个别的。”
四周的视线如箭矢般穿透她的身躯,恍惚间廷听又像是回到了长音阁的年试,四周坐满了用严苛的目光评估着她的师门中人。
身为无依无靠之人,廷听的一切都要努力去挣,每年的考试不光决定了她下一年的吃穿用度,还决定了她是否能得到更好的琴谱与出宗门历练的机会。
琴是她的武器,亦是她的脊梁。
廷听无法像别人想的一样,仅仅凭一个轻轻松松的邀请,就放下陪着她生存,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琴。
她的坚持不需要别人来置喙。
众人看着新来的小师妹肩膀平齐,脊背如弓的背影,感同身受般,紧张中夹杂着担心。
皆知刚入门就面对师尊压力颇大,无论是谁都要走着一遭,依然生怕她紧张出错。
周围的呼吸声渐轻。
廷听指尖按在琴弦之上,轻轻一起。
手下清而连绵的弦声飘起。
霎时之间,瑞雪融,春日见,粉色的花苞挂满枝头,幽幽山谷传来清亮的凤鸣。
毕牧歌看着周围桃花灵木的枝杈朝着闭眸抚琴的少女伸去,可见其天赋灵气。
令人讶然却又不出所料。
有乌鸦一翅扇开廷听肩上的麻雀,欣然霸占了廷听肩膀上的最佳听曲位,盯着她耳垂上亮晶晶的坠饰,却忍耐住了想去啄走的天性。
数只水墨凤鸟悄然落在了屋檐上,翎尾曳地,优雅又矜贵。空中萦绕着舒扬的鸟雀啼鸣,伴随着琴声,余音袅袅,声动梁尘。
枝头的桃花瓣“簌簌”地落下,犹如春日靡丽的花雨。
曲终。
廷听睁开眼,刚好看到毕牧歌朝她点头。
“《阳春》此曲技法高超繁冗,常人难以入手,你能毫无错漏,想来练习已久。虽有瑕疵,但真挚动人心。不错。”
廷听没有看到自己背后的师兄师姐们诧愕的目光,更都没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多了许多鸟雀,连桃树的枝杈方向亦有改变。
毕牧歌:“手拿出来我看看。”
廷听松开手,怀中的琴立即消失,走向毕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