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人。
不必执着于现下。
夜风摇晃树影,发出唦唦轻响。
空气陷入了长久的寂静,连呼吸都要湮没于风中。
两人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谁先打破这份僵局。
廷听无措地抓紧了手边的柔滑的衣袖,她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夫子不断地警醒着她,要用长远的目光去看待一切。
眼下的一切都不过浮华一刹,转瞬即逝。
可廷听就活在当下。
哪怕廷听能想象到未来的哪天,她的身份被揭穿后池子霁的变化,他可能厌弃,可能转身走向她人,甚至冷眼以待。
她都无法对这份推到她眼前、就差塞到她手心的善意与喜爱置若罔闻。
它珍稀如廷听从未见过的宝物,带着令人心悸的暖意与璀璨。
它是这个和她年龄相近的少年那直白的、没有半分手段的一腔赤诚。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廷听磕磕绊绊地说。
“你怎么会这样想?”池子霁讶然地挑起了眉,无比笃定地说,“你独一无二。”
池子霁并无部分人眼中“每个人都独一无二”的想法。
他的眼中阶层分明,世人天然便分三六九等,有人之生命碌碌无为,轻如鸿毛,似若蚍蜉,有人生来便注定居庙堂之高,执掌权与生死。
人和人不一样,廷听与旁人更不同。
只是和他也不同。
“你觉得几十年、几百年之后我回首如今,会后悔说出这番话。”池子霁思索片刻,说道,“可世事不定。”
池子霁低头挨近廷听的额头,发丝相触,笑着说:“指不定用不了这么久,我就徒生意外,英年丧命,死前还想着尚有遗憾未了。”
池子霁看见怀中的少女怔住,不可思议长大了眼眸,就差伸手把他的嘴给捂住,心中竟升起了几丝快意。
“你说什么呢?!”廷听厉声。
她是真想不到最忌口业的修仙界,有人能放肆到开口论生死。
话本子里出现类似喜不喜欢的对话,顶多是主角一方说自己和别人来刺激另一方,谁和池子霁一样开口直接送自己去世!
池子霁之前拿剑指着萧粼的时候可一副谁奈他何的模样,现在可好,得不到个喜欢,变得命比纸薄了?
“没关系,反正届时听听功成名就,声名显赫,只怕也不在乎早时认识的师兄的死活。”池子霁“安慰”起来,“别人问起一句,指不定还能得个‘不熟’。”
这都哪儿跟哪儿了?
说得有模有样的,他怎么不去写话本?!
廷听:“池师兄!”
“好师妹。”池子霁言笑晏晏地答应道,身上若隐若现的危险感消失,抬手抱住了廷听,手轻轻地在她背后拍了拍,仿佛在安抚着她,“不用怕。”
“我没有在逼你,也不用急着给我答案。”池子霁感觉到廷听拘束到不敢动,叹了口气,“我不是告诉了你,若是不喜就利用我与十恶之首交往甚密的把柄吗?”
廷听垂着眼,看着眼下布料上细密的盘纹,心中否定。
她不是讨厌池子霁,她是厌恶着细作身份,以及随之而来的千重束缚。
“若是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你反手捅我一刀也无碍。”池子霁想了想,贴心地补充道。
他总是能把一件看似正常而普通的事越说越离奇。
池子霁握着廷听的右手,稍微比划了一下,示意给她看,似乎他口中的“教学”还没结束:“听听放心,我不会把剑指向你的。”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怀中的廷听一僵,缓缓地抬起头,额前的发丝凌乱,眼眸里满是困惑与不安。
池子霁眸光一顿。
廷听眼下的模样,和方才他在街道上遥遥望见廷听彷徨的状态一模一样。
池子霁心中升起一阵极强的荒谬感,连挡在廷听背后的手都一松。
他能确定时至今日,廷听绝不是怕他,那廷听为什么会觉得他会用剑逼她?
“真的?”廷听小声地说,像是实在没忍住心中的疑问,“哪怕我做错了事也不会吗?”
池子霁盯着廷听,看得廷听心虚地想再低头,却被他拿手指抵住了下巴,不容她再避开分毫。
他话已至此,廷听却仍这般模样。
池子霁一时之间拿不准廷听是在隐瞒什么还是单纯杞人忧天。
廷听在问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哪怕她很快就找到了能替自己找补的理由,她也不能在这种状态画蛇添足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