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到华美的游船,碎金般的湖光,甚至看不到连成片的河灯。
池子霁走向前,如同穿着礼服走在前往祭祀的天台上,每一步都无比沉稳,直至走到廷听的身后。
他单膝压在廷听的裙摆上蹲下,两手撑在了她的身侧,却没有碰到她分毫。
如同漆色的斗篷披在廷听的肩后,笼罩住了她。
廷听感觉到身后的温度,稍微偏过头想,银簪不经意贴到了池子霁的下巴上:“师兄?”
池子霁盯着廷听的双眸,澄澈又真诚,无半点遐思。
他见过无数怀揣着喜爱的人,大抵清楚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模样,他不瞎,哪怕是连蒙带猜,也不该是廷听这般模样。
明明心中难过,却不愿告诉他理由,嘴上说着不讨厌、不排斥他,紧接着又要划清界限般说着分寸。
廷听也许不讨厌他,但也绝对说不上喜欢。
“师妹这是想与我划清界限吗?”池子霁轻笑起来,弯起眼眸,笑意照不进眼底,声音也轻而柔,似乎毫无攻击力,犹有透着寒意的危险感蔓延。
廷听的角度看不清池子霁的眼神,只能看到他收紧的下颌和微微凸的喉结,少年斯文的声音带着一股韵律感,混着温热的吐息钻入她耳中。
“没有。”廷听稍微一挪就碰到他,于是干脆就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心虚地说,“是我自私,对师兄起了利用之心……”
她话还没说完,便迅速被池子霁打断。
“这不重要。”池子霁直白道,习以为常地开口,“是我主动靠近的你,是我给你的机会,你对我起利用之心,这是好事,理应如此。”
“给了机会却不加以利用,乃愚笨之人所为。”
廷听差点没会过神。
按照常理而言,被利用的人轻则恼羞成怒,重则一别两宽,哪怕性情宽和之人,也很难像池子霁这般理所当然。
但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池子霁不太常规化思路,他太如果正常,廷听反而会觉得普通到有点不习惯。
“我反倒希望你多自私一点。”池子霁突然放缓语气,语气中带着一股诡异的亲昵,“听听或许还不知道师兄的价值,不懂为何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谋求我。”
廷听蹲久了想换个正常谈话的姿势,她小心地避免触碰到池子霁,但这时她才发现两人挨得极近,她稍微往后一动,就靠在了池子霁的胸膛上。
“没关系。”
池子霁轻快地说,有礼地托住了廷听,防止她跌坐在地上,任由雪白的裙摆铺在他的膝上,“师兄教你。”
“这偌大的修仙界看着超凡脱俗,实则与俗世并无区别。”
“世人图我,不过图我之相貌、天资、实力、权利。”池子霁看着廷听的侧颜,格外耐心,手心挽住她柔软的发丝,“像你曾见过的姜新月,便是如此。”
“她?”廷听疑惑。
“她在想什么其实不重要。”池子霁说道,“但她能带着上清宗之人冲到太华宫来,其实也代表了她那宗主父亲的意思。”
“我师承太华宫宗主宗人恒,可他为剑修转画修,他之剑术学自如今的十恶之首,曾经的剑尊,老祖的师兄——平胥之。”
廷听一怔,她曾在邬莓师姐口中听过这位十恶,只是不知其名,未曾想今日会从池子霁口中听到。
“我是宗主弟子,更是世上唯一继承了平胥之衣钵之人。”池子霁松开手,看着廷听挪着手转过身看着他,笑意盎然,“而宗主闭关,绝大部分太华宫之事落到了我手中,已两年有余。”
廷听有种池子霁在把自己分门别类,称好斤两摆在她眼前的怪异感。
“被宵小忌惮又觊觎也是常事。”池子霁认真地望着廷听,“你说着‘利用’,但你想要以及得到的实在太少太少了。”
哪有人会跟着他,只想着一心一意修行,登堂入室的?幸亏廷听没和凡间的士子似的行卷于他,以求功名。
“我希望你利欲熏心,谋求我的一切。”
晚上吹拂,带着草地与泥土的潮香,远处游船上的欢悦之声突然变得很远。
廷听为保持平衡扶着池子霁的手臂,膝盖压着他的腿,这时她忘记了她是个修士,明明可以用灵力控制住身体,只顾得上去思考池子霁话中之意。
眼前的少年面如冠玉,过去良好的出身让他一言一行都透着矜贵的雅致,连脸上清浅的笑意都标准如画中人。
唯独眼中透着几乎不加掩饰的情绪,好似贴着一张□□,单露出一双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