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霁更疑惑了。
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点在桌面上,目光在廷听和她的对战者之间转,廷听看着对手的目光如此专注,让他又开始烦闷。
“身份无法更改,但这不影响关系。”孔翎语重心长地说,“你当初作学子的时候不见她,她现如今走你过去的路,你不能去找她吗?”
池子霁大致明白孔翎的意思。
既定的事实无法更改,廷听也不可能被他关起来日日夜夜只对着他,那就只能让廷听的眼中他重要到无法忽视。
池子霁若有所思,却在看到廷听笑着与落败者叙话时,眼神蓦然沉了下来。
碍眼。
“你等等?你又要去哪儿?!”邹无忌坐在另一侧,一不留神就看到池子霁站起身,脑中一嗡,警惕起来,还没拉住人,就被孔翎扯了回来。
邹无忌瞪着孔翎:“你拉我做什么?”
“你一把年纪的人了,还管少年人关关雎鸠的故事?”孔翎睨了邹无忌一眼,满脸“你不懂”,叹息着摇了摇头。
“啥啊,这比试着呢?”邹无忌不过一转头,就已经不见了廷听和池子霁的身影,不禁迷茫了起来。
归清池上遍布冰雪,烟云都透着寒意。
更不谈比试的擂台都是由池子霁造的,他若想寻一方僻静之地隐蔽起来可太容易了。
看台侧后方,日光透过冰雕折射出幻梦般的色泽,光亮照射不到的阴影处不知何时站着两人的身影。
风雪寒冽,手心温热。
少年捧着少女的脸颊,闭眸轻吻,如玉的手指贴着她的下颌,朱色的衣袂与青色的裙摆纠缠在一起,仿佛不分彼此。
外面的凉寒与喧嚣分毫打扰不到他们。
廷听眨了下眼,两手握紧放在身前,整个人透出一股拘谨。
她初次被人亲吻额头。
廷听在凡间曾见过妇人抱着孩子亲吻眉心,她知其珍视与爱护,却未曾艳羡过旁人。
世上多得是没有父母也能活得好好的人。
廷听抬起眼,迷茫地看着眼前少年的神色,心跳奇异地与她手心下的频率贴近了。
他在习惯性地压抑着心中的急切。
廷听忽然意识到,池子霁其实远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肆意,亦或是他不过是在完全能够掌控的领域下肆意。
一遇到难以把控的事,池子霁就会警惕地将一切不定隐埋起来,面上依然同往常一样,似乎不愿被人察觉他的改变。
但廷听曾见过池子霁毫不犹豫拔剑指着萧粼的时候,就知他此时只是将她拉到角落里有多克制。
看台建筑后背光,阴影恰似轻纱笼在二人头顶。
池子霁垂眸安静地看着廷听,眼尾轻扬,嘴唇微红,衬得本就精致的少年面庞多了几丝艳丽。
他手紧握着廷听的腕骨,明显不想放开。
池子霁和廷听都知晓无论是场景还是时机,都并不合适再说些什么。
廷听感觉到他带着剑茧的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腕心,游移着何时将她放开。
池子霁从不遮掩他的占有欲,仿佛丁点儿风吹草动,就能调动他情绪,让他蹙起眉头。
廷听只觉得痒意顺着筋脉钻到了心里,让她心口发烫。
许多人难以接受这种极端到偏激的情感和行径,廷听也经常为池子霁的行为和逻辑所震撼,但她不光不反感,甚至挺受用的。
异于朦胧中需要揣测、不确定,反复质疑的情感,廷听还是初次体会到如此浓烈的、不容质疑的欲求。
不再是将她当做有天赋的弟子,趁手的工具,而是想要拥抱她,亲吻她,却又在懵懂中碍于外物压抑的情意。
池子霁就如同一团浓重的墨迹,遽然甩在了廷听的眼前,容不得她忽视。
“池师兄。”廷听扬起笑容,抬起手贴在了池子霁的脸上,就如同对待孩童时的玩伴般捏了捏少年的颊边,亲昵,却又不含半分旖旎,“怎么和小孩子一样患得患失?”
池子霁瞳孔一滞,角落处的冰雪落下。
“我与外人不过寥寥几句寒暄。”廷听笑容明媚,轻松地说,“不过是比个试,很快就结束啦。”
她说着朝着池子霁挥了挥手,提着裙摆轻快地朝比试场跑。
廷听看不到池子霁静静地站在原地,顾自陷入了沉思。
池子霁遥遥看着廷听灵动的身姿,目光丈量出两人之间骤然扯开的距离,霎时被她安抚下来的情绪再次涌动起来。
他瞳孔一动,足踝边未消散的凉意骤然化作数道无形的锁链,直直地朝廷听冲去。
那凉寒未带杀意,却以无可阻挡之势拦向廷听,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的四肢缠住,往回拉去,死死地钉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