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都像是他要掌控不住的小雀。
每一个字,似乎在灯下都跃跃欲试,像是再拖一时一刻,便能纵翅飞上了天。
酒气差点熏红了他的眼。
“嗤啦——”
才写好的和离书,他便在阴沉的眼光中,毫不犹豫扯成了两片。
看着依旧还能看清的字,他平静拿起这两片,凑到了灯烛旁,霎时便窜起了一道火焰。
火焰闪亮了他眼底压抑的情绪,他缓缓伸出手,不动声色竟直接用两指,捻灭了燃着的灯烛。
……
沈胭娇只觉得这两日府里的热闹都没断过,到了大宴的正日子,更是一早亲朋就陆续赶了过来。
钱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点疲累的意思也没,倒是世子夫人,身子本来有些弱,脸上都有疲态了。
怕她身子不爽,钱氏还特意给世子夫人安排了轻省的活计,只让她陪着这边女宾,没让她劳心劳力。
钱氏正忙着,英国公派人叫了她过去,低声跟她说了句什么。
钱氏脸色有点难看:“魏夫人要来?”
这人竟还有脸过来。
“不让她进来,若是在府外哭起来,外人跟前不好看,”
英国公忖度道,“如今四郎身份也不一般,朝中多少人盯着——”
钱氏心里虽恨,可还是明白利害,咬牙点了点头。
不过魏夫人进来后,钱氏私下狠狠告诫了一番:若是敢有什么出格的做派,别怪英国公府不认她这门亲戚。
魏夫人一迭声应了。
她这时哪里还敢跟钱氏作对?
况且先前她那小孙女和孙女婿,靠着魏雨桐的关系,搭的是太子这条船。
船翻了,她那孙女和孙女婿,自然也是惨败收场,那孙女婿被黜落下来不说,还将这事都怪在了她孙女身上。
“祖母,”
魏夫人才进英国公府时,随她一起进府的孙女魏芙小声泣道,“你这次一定要和国公爷说说,让他提携我夫君一把——夫君如今已是恼了我,只宠那妾室。婆母也说些个风凉话,见那妾言语对我不恭,竟也不肯责罚。”
魏夫人心疼不已,可她也知道,如今她家里势微,只有英国公府这关系了……
若是惹恼了英国公和钱氏,她这孙女的事情更没了指望。
因此,进来后规规矩矩的,什么大话都不敢多说了。
沈胭娇等来了阿柳,只是阿柳和父亲沈恪、大哥沈晏松等人,都去了男宾那一块。
和阿柳也没时间多说几句,倒是女宾这边,嫡母沈二夫人带着她大嫂秦芷兰,拉着她说起了话。
“如今你也是诰命了,”
沈二夫人感慨道,“你们这一辈,你是第一个。”
就连她女儿沈胭柔,嫁给了安郡王世子,如今也只是世子夫人,跟沈胭娇这实打实的诰命哪里能一样叫人敬服呢。
沈胭娇一笑道:“早晚的事情罢了,我倒是羡慕大姐姐,明哥儿长得壮,真真叫人看得眼馋呢。”
明哥儿是沈胭柔的儿子。
在众人眼里,生了嫡子,沈胭柔在安郡王府的地位也稳固了。
果然,一说起明哥儿,沈二夫人眼睛都亮了,又笑着看了一眼儿媳秦芷兰。
秦芷兰如今已经孕了几个月,今日过来,身边也多跟了两个嬷嬷。
察觉到婆母的眼神,秦芷兰忙也回了一个微笑。
“如今你也是夫人了,”
沈二夫人又谆谆教诲道,“早为夫君开枝散叶才是正事。佛前誓愿这事,可找位高僧瞧瞧,能不能换个别的法子——”
沈胭娇只一笑含糊应了一声。
“还有便是,”
沈二夫人眼光扫过儿媳秦芷兰道,“你既在庄子上住的多,怎么好叫你夫君也孤着?寻个妥帖的人放在你夫君身边,也是你该当操心的。”
说着想到了什么,又小声叮嘱道,“自然不能先教有了庶子,叫人备了避子汤给妾室。”
“你可寻到合适的了?”
见沈胭娇没多言,沈二夫人又忙道,“我们沈府的姑娘都不是那妒妇,既然为一府主母,便该有容人之量。”
“我知晓了,”
沈胭娇笑笑道,“多谢母亲提点。”
她知道,沈二夫人也是以身作则,她也从不苛待妾室,对妾生子女也都极为公平。
“这事你自己也要上心,”
沈二夫人斟酌道,“寻一个知根知底的才好,总比那外来的强了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