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道:“你也未必是错怪他了,这种事情,很难说是谁多谁错。”
“无论对错,我希望他亲自跟我解释。”
楚问声音低沉喑哑,像是生怕惊扰了禅音。他在沉重经文声中逐渐颔首,直至发丝垂在宿回渊颈间。
刹那间檀木雪香掺杂着禅香一同袭来,像是密不透风的网。
似是感受到主人情绪的起伏,身侧的尘霜剑都在微鸣。
宿回渊觉得自己脖颈间的银链又紧了几分。
“而我真想现在就到鬼界去,把他抓回家。”
第26章
可楚问眼眶微红, 紧攥住他的肩,仿佛被逼到绝境却极力克制的困兽。
他不忍去看, 错开目光,轻声哑道:“可你若想去找他, 为何不早些去。”
为何如今才想起他。
楚问不过听闻了一部分轻飘飘的真相而已, 可是他, 确是真真切切地将那些血淋淋的真相亲身经历。
他可以忍受幽冥黄泉冰冷刺骨,可以忍受人间地下不见天日,他曾见过众鬼淫欢作乱、厮杀抢夺,遍地的鲜血, 到处皆是残缺的魂魄。
但他无处可去, 只能提冷刃上位,身居鬼王。
对他来说若不杀死别人,便是被人杀死,并不存在相安无事的中间地界。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中, 除了鬼医秦娘定期给他送药, 没有一人陪在他身边。
在人间亦是背负欺师灭祖、重伤同门的骂名。众鬼畏惧他、觊觎他的位置, 众人害怕他、憎恶他。
一夜之间屠戮朱氏满门,从此无论谁提起他都是闻风丧胆。
他曾觉得被抛弃、背叛, 但这些情绪却又荒谬得没有来头,最后连自己也不知对错何分。
但他始终觉得, 楚问至少应该来找他, 虽然他知道楚问不方便脱身,知道楚问身为天下第一剑尊, 踏入鬼界定会引人注目……
他给楚问找过许多理由,最后都成了一厢情愿的借口。
楚问曾说,他们之间不必谈论对错,只有情意。
唯有此事,却终于失约。
“不是的……”
宿回渊听见那人声音在耳边响起,楚问紧咬牙关,声线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激动,抑或是哽咽,他并不知晓,楚问上身微俯下来,遮住他尽数的视线。
“不是什么?”
“我曾经去找过他。”
极轻的声音回荡在禅香空灵间,空气在此刻倏然稀薄,宿回渊整个人顿时愣住。
他一寸寸将目光转向楚问,哑声道:“什么?”
又觉得自己这个反应似乎有些反常,又改口道:“什么时候?”
“就在那件事发生后不久。”楚问道,“我背着师叔与同门下山,实则去了鬼界,看了他一眼。并不确定他是否知晓,现在想来……大概是不知道了。”
宿回渊又问:“他当时在做什么?”
楚问薄唇微启,却是忽然沉默片刻,终究没有开口。
他亦不愿回忆那段往事,更不想提及。
“没什么。”楚问摇头,“等下便要走了,你确定不写张竹简吗。”
宿回渊本不想写的,但如今一想,竟也破天荒地觉得机会难得,写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最坏的情况便是念想没有实现罢了,总不会比现在的境地更差。
他写得很快,像是随便画了两个字,便将那竹简抛到了火中。
再转身过来时,已经神色如常。
“走吧。”他说,“宁云志他们几个还在外面等着呢。”
宁云志和两名华山弟子分别单独进入,宿回渊二人便在寺庙门口等候了一会。
再一次,他又察觉到了鲜明的目光,如芒在背。
他转过头,法喜和尚丝毫没避讳自己赤.裸裸的注视,朝他淡笑。
明明是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得人汗毛倒竖。
宿回渊蹙眉问楚问道:“这法喜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头。”
“只是有所传闻。”楚问思索片刻后答,“法喜无父无母,在街头流落,且由于长相的原因,也经常受人欺凌。后来被住持发现,带回了寺庙中。那时的桃源寺尚且荒凉,很少有人前来祭拜,但自从法喜和尚掌事之后,香火忽然旺盛起来,来往香客络绎不绝。”
“人们前来寺庙祈福本就是出于自愿,法喜又是怎么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来这里的。真是奇怪。”
两人正谈话,却忽然无意听见身后人交谈,有只言片语钻进耳中,宿回渊不禁凝神听了听。
“你说这件事情,来这里祭拜能管用吗,我还是害怕。”
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
“小姑娘你放心,我家前段时间也收到过‘那东西’。”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妇人说,“那上面还沾着血,给我吓坏了,听说村头老张就是因为这事死的……后来我出门想把那东西扔掉,却碰上咱们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