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在明早睁眼醒来。
意识逐渐模糊,他却倔强地撑着没有闭眼,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直到天色渐黑。
有脚步声靠近。
宿回渊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人的鞋履,纵使在初雪的泥泞山路中,依旧整洁如初。有暗色银纹精巧地绣在侧方,该是哪家门派的弟子。
他没有犹豫,立刻拼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抱住来人的腿,宛如濒死之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哑声道:“救我……”
来人淡声道:“你是谁?为何在这?为何受伤?”
是个清隽少年声音,宛如山川边的溪涧,但宿回渊却没心情欣赏,有他回答完这些问题的功夫,他能彻底冻死在这里。
他抬头咬牙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当真见死不救。”
这才看清了那人的脸。
却难得呆愣了片刻。
纵使在夜色掩盖下,也依旧不难看出,那是一张极为惊为天人的面孔,他这些年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仿佛是冰川雪原中最后一方净土,继而冰雪消融,心意摇荡。让人不忍触碰,不敢亵渎。
他是遇到了小神仙吗。
小神仙看见他满是血污的脸,没表现出半分嫌弃,但语气依旧是淡然的,“那你跟我上山,我请师叔为你医治。”
宿回渊立刻抓住那人的衣角起身,却因为腿部麻木没站住,又立刻跪了下去。
“帮人帮到底,你把我抱上去吧,实在不行背我也行,我很轻的。”
小神仙垂眸看他,只淡淡说了声“不”。
“那你这跟见死不救有什么区别,都是男的,抱一下又少不了你一块肉。哎!你别走啊!我自己走还不行!”
宿回渊站起身,却是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那人身上,小神仙顿了顿,却也没拒绝。
两人就这样一瘸一拐地慢慢上了山。
两人到达山顶之后已经是后半夜,清衍宗很大,绕了很久才到后山。远远看见一个青灰色衣袍的人立在门口,小神仙走上前去,恭敬道了声“师尊”。
便是松山真人了。
松山真人严肃问道:“如今宵禁已过,你作为内门弟子,怎可知错犯错。”
小神仙道:“弟子知错,但并非有意,在山下见到此人,失血过多,性命垂危,故而晚归,自会去领罚。”
说罢,便要转身向外走。
“罢了罢了。”松山真人叫住他,“今晚你先照顾这孩子,于情于理,理应通融。”
小神仙回头看了看宿回渊,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宿回渊气得直跺脚,只是这轻微的动作又牵动伤口,一.股股鲜血流了下来。
“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宁愿去挨罚都不能管我一会!”他怨愤道。
松山真人似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对宿回渊笑道:“不妨事,你先暂住在楚问隔壁的房间,我去为你疗伤。”
宿回渊的注意力却全部放在了两个字眼上——
楚问。
原来他叫楚问。
怪好听的名字。
他被带进了客房,虽然很久无人居住,但也是极为整洁的。
松山真人不断将真气输送给他疗伤,纵使已经十分克制,但他薄弱的身体还是很难承受住如此纯净强烈的真气,一边流血一边吐血,整个人狼狈不堪,像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怪物。
松山真人缓缓收手,额头甚至渗出了薄汗,“我活这些年,医过无数人,从未见过你这么重的伤,从内到外,无一处健全的地方,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宿回渊认真想了想,却只觉头痛欲裂,之前的事情半分都想不起来了。
他坦然道:“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来了清衍宗之后,自是再没人敢伤你。”松山真人起身,“你先休息,明天我再让医修替你疗伤。”
宿回渊点头:“多谢。”
临了,他又问了句:“若是犯了宵禁的弟子,会在哪里受罚?”
“在山腰扫石阶,或是在后山冰泉里。”松山真人想了想道,“楚问应该是后者。”
松山真人走出客房,迎面撞上一位身着白色长袍的人。
那人名为华向奕,为华山医修掌门,两人多年好友,亲密无间。
华向奕问:“情况如何?”
松山真人缓缓摇了摇头,“只能靠你了。”
另一人笑:“还有你解决不了的人?”
他叹气:“那小孩浑身上下遍体鳞伤,外伤倒是好办,静养半月便能好个大半。只是那内伤来得十分奇怪……经脉完好,却不走灵力,周身血脉至阴,稍有不慎便会经脉破碎而亡。”
“我明天去看看,世间珍奇宝药只要我能寻到,定都给他用上。”华向奕道,“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世间苦命之人不少,你不可能把每一个都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