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回渊半靠在湿冷的墙上,周围遍地散落着碳化发黑书页,像是无数次尝试点起火来,但未能如愿。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花轿中的喜服,面纱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暗红色的外袍上沾了些许血色,很大一部分都被他扯掉当作引路的布条,但周身气质又与褴褛扯不上半分关系。
却是有一种凌乱且破碎的美感。
黑暗显得他的面色分外苍白,黝黑的眸子深邃得宛如不见底的深潭,若是仔细看去,不难发现他的额头上遍布细密的汗珠,整个人状态很差。
看见楚问,宿回渊有些费力地抬眸,淡笑道:“你来了。”
楚问没说话,走近,俯身,有清隽的冷香从鼻息飘过,他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宿回渊一愣,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妥,下意识挣动几下说:“等下!”
可楚问却并没有将他放下来,他的肩线紧绷,显然在克制什么情绪。但除了冰冷到了极点的氛围之外,他的动作堪称轻柔。
宿回渊张了张口,试探道:“这里的东西,你确定不看看?”
楚问淡声开口:“先送你上去再说。”
宿回渊内心瞬间一个大起大落。
若是楚问没看到那本书,那他岂不是白下来演这么一出戏。
他原意想要楚问下来之后,看到残页被撕掉的秘闻录,看到‘因过度惊吓而十分虚弱’的他,以免生疑。
但楚问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楚问抬步就要向外走,宿回渊心底一急,下意识想拦他,但脚底浮空踩不上力,手下意识攀上楚问的肩部,手指微蜷,刹那间触到那人脖颈间冰雪一般的皮肉。
两人皆停顿了一瞬,刹那间万籁俱寂,只闻心若擂鼓。
随后那只手宛如触电一般收回来。
楚问步子顿住,垂眸看他,“你当真想让我看?”
当然。
但宿回渊没懂他这问话是什么意思,故而没作答。
楚问弯下.身,将散落在地面上的那本《上古秘闻录》拾起,转身便要走。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长叫,宁云志的声音从石壁另一侧传来,回声在弯绕的石壁里面不断震荡,宿回渊下意识堵住耳朵。
“师兄,师弟,你们在那边吗!”
宿回渊应了一声,此刻对这个乳臭未干毛小子的讨厌之情达到了顶点,随后低声问道:“他怎么也下来了?”
楚问难得地沉默片刻,道:“我本让他在上面等。”
宿回渊心下一沉:“但他不知此处机关遍布,一旦……”
话音未尽,巨变陡生。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不知哪处阵眼被砸断,整个石道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摇得宿回渊有些头晕。
巨大的碎石从石壁侧方不停断裂砸到下方,烟尘四起,一时叫人喘不上气来。
良久,四周才归于宁静。
再睁眼,是彻底的、不见一丝光的黑暗。
他伸手向四周摸去,皆是坚硬嶙峋的石块,他和楚问被圈在一方被乱石围起来的空间中,极其狭小,连四肢都伸展不开。
有些尴尬的事情是,楚问刚刚并未放开他,因此现在两人的姿势有几分古怪。
宿回渊整个人躺在地面上,楚问身体撑在他正上方,用四肢关节支起小小一方空间。
从脖颈、脊梁、腰背,继而向下,两人间隔距离不过数寸,恰被楚问保持在一个最为合理的范围内。
当然,这远远不够。
若是随便的别人,他当然不在意,但这是楚问……
是心猿意马,是久别重逢,是他经年日久的欲望与罪业。
狭小的空隙接近窒息,无边的黑暗仿佛有吞噬的力量,宿回渊感到对方的鼻息打在自己的额前。他们距离是那样的近,以至于一切细微的表情、动作都显得无所遁形。
冷木的清香前所未有地浓厚起来,他整个人都忽然有种不真实的虚玄感。
仿佛在独木桥上摇荡,一不小心就要坠进万丈深渊里。
宿回渊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哑声道:“你现在能用灵力吗?”
楚问的声音显得有些闷,“能。”
“能把石块震开吗?”
“并非不可,但阵法若不从阵眼破开,恐生事端。”楚问声音很轻,“我们这边尽量不要动。”
楚问讲话时的热气便这样肆无忌惮地打在耳侧,仿佛是一絮黏软的棉,无孔不入地徘徊在耳骨边。
他没法侧头,这感觉,说是折磨也不为过。
“我试试往旁边挪动一下……”他艰难开口。
宿回渊试着侧身,距离却并不允许,两人的身体反而由于这个动作而紧压在一起,用力地摩.梭几寸。
石块没给他们留出半分转圜的空隙,他想翻身移动,四周通路却都被碎石堵死。最下面的石块被一人高的重物压制,根本难以拨弄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