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周身气质是冷绝的,言语是淡漠的,连紧抿的薄唇看上去也有些不近人情。
但他却清楚地记得,那唇本是泛凉、极软的。
他微微摒住呼吸,刹那间连凝滞的空气都变得无比胶着,仿佛有无数跟极其细腻的丝线无端升起,将两人的呼吸举止间都紧密牵扯在一起。
宿回渊喉咙微动,哑声道:“之前你来鬼界之时,我给你戴上的血绳,你至今还留着。我曾对你讲过他的含义,就像一个同生共死的魔咒,将两人永生永世地连在一起。虽然它只对鬼魂真正生效,但意义尚在。”
他话音停顿片刻,随即继续说道:“我只是想确认,你与我理解的是否同义。”
楚问听过他的话,缓缓重复过那几个字:“永生永世……”
世人生命不过短短数十年,却始终不乏有人追求永恒、永生,但实际上以凡人的寿数并不能理解永世的意义,它既代表着时间之长,同样意味着与天地同寿的责任,意味着千百年间的迟缓、孤寂。
他曾从不屑于追求长生,亦不强求得道飞升一事,只想仗剑鸣天下不平之事。
但总有些事情、有些人,让他第一次冒出“永生永世”这个念头来。
那人自小便在他身边,体弱多病,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那时他日夜陪在他身边,生怕时间不够。
但扪心自问,又有多久才算够,十年,五十年,百年……
似乎都远远不够。
在那瞬间,他才忽然顿悟为何古籍经文中,有无数人想追求永生永世。
因为他们在短暂的人间中,遇到了那般难遇难求难得之人。
宿回渊见对方迟疑,垂眸笑道:“也不必如此犹豫,就算今后真有变数,鬼界的血绳也不会真正约束于你。他对于活生生的人来说,跟一团乱线没什么两样。”
他却见楚问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轻声宛如呓语道:“我倒希望它真有那般的效用。”
明明是极其简单的几个字连成一句话,他却难以听懂,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变得紊乱,怦然作响,他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眼,忽有种沉溺的错觉。
他听到楚问继续说道:“永生永世之类……你对我而言,便是这般让我渴望如此的人。”
倏然间,仿佛有一根一直在心中紧绷的弦遽然断裂,将一向坚实的防线炸得不堪入目,碎裂四处,只余满地狼藉。
他本想向楚问确认些许,却不想对方从不吝啬于对他袒露自己的心意,宛如甘霖润物,瑞雪覆年。
一向清冷的人表达起情愫来,却也如此赤.裸坦荡。
脑中忽然一片空白,在对方如此的剖析面前,一切似是而非的欲盖弥彰都显得如此卑劣,他将之前想好的话语忘得一干二净。
他在喉咙轻微的干涩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呼吸略重,“所以你想要跟我赌吗。”
他抬头看向对方的眸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
楚问身体微顿,似是想开口,但犹豫良久,并未答话。
他隐隐猜测到对方想要说什么,但又不甚确定,毕竟他曾无数次表露心意,对方向来游刃有余地回避。他知道宿回渊很少与他讲实话,亦并未将往事悉数告知于他,他曾觉得对方依旧对自己怀有恨意,他想竭力平复。
他不愿过多猜测解读对方的心思,生怕这想法仅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宿回渊看着对方神情,觉有几分莞尔,却又笑不出来,只觉心底酸涩。他落在身侧的手还按在对方腕上,那只手顺势沿着手臂的衣料攀上,抵住对方的后颈部,随后微用力,按向自己。
他的上半身也顺势半悬而起,用另一只手搭住了对方的肩,在两侧互相对抗的力道间凑上前去。两人间的距离不断接近,他眼眸一寸寸地缓慢阖起,当最后落点于对方唇上之时,眼前终归黑暗。
下一瞬,唇间传来泛凉的触感。
他就着这个姿势在对方下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随即唇分,轻声道:“现在……你明白了吗。”
楚问并未回应,也并未有所动作,只是眸色逐渐幽深。
“你现在能告诉我,你之前是如何认出我的吗。”宿回渊心中一直惦念着此事,百思不得其解,“必然不是通过容貌,不是剑法,不是性情。那你又是如何在弟子大比数百人中一眼找到我的。”
楚问略带侵`略性的目光扫过他的眼和唇,仿佛在凝视着猎物,这目光从未在对方身上出现过,看得宿回渊身体一紧。
“你当真没猜到?”对方沉声问。
“能猜的事之前都问过了,属实是想不出。”宿回渊无声叹气,思绪飘忽,但随即忽然想到什么般,“对了……很久之前,我跟你弈棋之时打过赌,若你输了,便答应我一件事,还做不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