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昆仑神君来取我性命,让我跳入铜炉中……只是他并不知道楚问已然身死,也并不知道我已然服下神丹,化作神境。实力差距远没有曾经那般悬殊,我们之间尚有一战之力,打了三天三夜,后来打了平手。”
他缓缓睁开眼睛,轻笑道:“很久没回忆过这般许久的事情了,只是骤然一想,才发觉已然过去这般久了……看到曾经的自己,多少有些许怀念。”
房间内是死一般的沉寂,对方好整以暇地看着宿回渊,似乎要从他的神情中找到自己想要的表情。
沉默片刻,宿回渊轻声道:“不。你不是我,亦不是任何时候的我。我不会将他的神丹剖出来,无论如何,我不会害他。”
“纵使你将他的骨灰带在身边,但这百年的时间你终究独身一人。之前的事情你记得如此清晰,这百年内,你又何尝不是不断悔过、煎熬。”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对方脸色倏地变了。
“对……我不是你,但却起源于你。”他狞笑道,“每个人都有恶意,只是被伦理、感性、道义压制下去,我从你最深的恶意中诞生,我们本就是一个人。我只是将你敢想却不敢做的事情实现,别以为你能高高在上地置身事外。”
他的情绪不稳,周身寒气肆无忌惮地肆虐,冷然道:“你难道就不恨他,不恨清衍宗,不恨世人?你难道不想彻底占有他,将他留在你身边,撕扯开他的皮肉心脏,让他的整个身体,彻彻底底地属于你……”
短暂的沉寂,宿回渊说:“错了。”
对方凤眸眯起,冷道:“为何。”
“我想完全占有他,想让他无论生死,永远站在我身边,因为我喜欢他。但是我对他的情感,却远超于喜欢。正因有了更复杂的情绪,因此我想让他活下来,我不想在他身上试错。”
“压制那股偏执占有欲的,从不是什么伦理道义。”他淡声说,“而是那种比喜欢更深的情绪。”
对方的神情骤然变冷,但随即便转变成近乎疯狂的恶意,刚刚强装镇定的假面终于被扯破,眸间猩红,缓缓泛出狰狞来。
“我不许任何人否定我。”他咬牙一字一顿道,“我从不后悔我所做之事。”
可越是如此,越像一种欲盖弥彰的掩饰。
楚问身死的瞬间还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每夜梦回之际,都仿佛能看见那个雪夜中,对方托着他浑身是血的身体,蹒跚走回清衍宗的场景。
那人曾给了他一个家,但他却将一切毁于一旦。他总是安慰自己说,如果自己没有吞下楚问的神丹,昆仑神君就会将自己杀死投入铜炉中,他们依旧无法在一起。只是如此,活下来的人就换成了楚问。
本以为活着是种幸运,可百年后世事沧桑,周遭人身死魂消,只剩他一人踽踽独行,反倒成了一种莫大的折磨。
昔日陪在他身边的人,如今化作颈间香囊内一抔冰凉的灰烬,身侧再无冷雪清香,再无人与他一同看清衍宗的如血红霞。
他便血洗清衍宗,住在楚问的居室中,用着那人昔日的被褥,保存着对方昔日的衣物。凭借着记忆调制出那冷雪香气,仿佛如此,那人便仍在身边一般。
只是不想,百年间的自我解脱与强装镇定,终究被曾经的自己揭穿得体无完肤。
他缓缓拔.出鬼王刀,冷笑道:“可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一切都无足轻重。既然你不愿意归附于我,那便由我来亲自送你一程。”
仅仅是拔刀的刹那溢出的灵力都有翻天覆地之势,人与神境的区别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仿佛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屋内坚实的实木桌案被灵气震得破碎,向后翻滚过去,宿回渊试图用灵力御体,在巨大的灵力差距面前却无济于事,整个人被向后抛出,重重撞在了墙壁上。刹那间一口气憋在胸口,剧痛从身后缓缓传来,眼前一黑。
他咬牙艰难向纱帘外喊道:“楚问!”
这声称呼似是让对方晃神了片刻,本欲刺下的刀刃生生停住,像是有了几分犹豫。
不知多少年,没再听过这个名字。
“他……跟你一同来的?”他忽然问。
但转瞬后又轻笑道:“算了,来了又如何。况且在这琴楼中,每人所见都不相同,都是与自己全然一样的人,都是隐藏在心底的龌龊与恶念。他此刻或许都自顾不暇,怎还可能会来救你。”
鬼王刀再次裹挟着巨大的力道横空劈下,宿回渊侧身闪躲,刀刃从他脖颈间堪堪擦过,削断一缕墨色长发,刚刚他所在的地面处木质地板四分五裂,出现了一道一人宽的深坑。
“为什么要躲呢,反正结局已定……我会对你仁慈一些,一刀毙命,不会有任何痛苦。”对方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