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初叫人给他挪来一副矮几垫脚,架得他肘高出桌案,可以居高临下地写。
没大一会儿手臂还是酸得不成,弓捷远咬牙挺着,眼见本就不甚好看的字线条都抖起来。
谷梁初由后握住他的手腕,臂膀贴在他的手肘底下,低声说了一句,“你也不必着急,咱们今夜就只写信,却忙什么?”
弓石只见二人一高一低贴在桌前,诧得嘴巴老大。
弓秩看不下去,扯扯弓石衣服,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秩哥!”弓石出来,拿眼瞄瞄后面跟着退出来的谷矫梁健,小声说道,“你觉没觉得这个王爷对咱少爷也太……太好了些?”
弓秩叹息一下,“你还是个贴身小厮,才看出来?”
“我以为他是怀柔么……”弓石说道,“可这怀的……也过了些。”
弓秩立在抱厦柱前,望着远方不语。
虽然得了借力之处,弓捷远写完抬头和问安等语小臂也酸透了。
谷梁初拿掉他的笔将他小臂放垂缓着。
“这信能寄到吗?”弓捷远问。
“孤既让你写,”谷梁初说,“自然能寄到的。”
“我若说了不该说的话呢?”弓捷远道。
谷梁初停了一会儿才道,“念你有伤,孤不计较。”
弓捷远静了片刻幽幽叹道:“你放心,我只问问军粮兵器是否充足,塞外敌兵可有异动。”
谷梁初嗯了一声没有再说。
两个人停停写写,虽然没用整晚,待得信箴折好封上夜已深了。
谷梁初唤了谷矫进来吩咐翌日晨起送出,然后才对弓捷远说,“孤有私驿可用,必能送到,你莫担心。”
“私驿?”弓捷远不由吃惊,“谷梁初,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谷梁初说,“一直都是备着,免得真正有事没趁手的,你倒与孤开了头彩。”
他扯弓捷远过去水盆边上擦牙。连着几日,都是谷梁初在做这种事情。
下了矮几的弓捷远比他低了不少,仰头张嘴,感觉他的手指沾着微苦略涩的青盐细细摩擦自己牙龈臼齿,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只看什么?”谷梁初擦了一遍,递水与他漱口,顺嘴问他。
弓捷远收了眼睛漱口,吐干净后回答:“也没什么。这种蔷薇青盐闻着香含着苦,婕柔给过我蜜糖味儿的,王爷可去铺子里面找找。”
“你还真难伺候。”谷梁初掰过他的下巴闻闻,淡笑着道:“这些都是贡品,你倒想要铺子东西?”
“只有贡品才好?”弓捷远道,“这就如同只有皇族龙脉才最贵重,旁人都是生来就该做奴仆的……”
“又来……”谷梁初叹息一下,眼睛盯着他那刚经洗漱因而分外娇艳的唇,心痒难耐地啄了一下。
意料中弓捷远应该使劲扭头,至少蹙眉忍耐。
却不是凡事都在意料。
弓捷远不仅没动,反而闭上了眼。
谷梁初心里突突一热,竟然有点说不出的激动,伸开双臂就环住人。
弓捷远轻轻嘶了一下。
谷梁初瞬间清醒,赶紧放脱了人。他忘了弓捷远背上的伤,“捷远……”
弓捷远低下头去摇摇脑袋,“没事儿。”
清晨出门观看谷梁瞻骑马,少年只见弓捷远不再怪模怪样复了好看,心里非常高兴,不急骑马先奔过来,“司尉见好了吗?”
弓捷远与这孩子缘善,见他喜形于色更觉亲热,当下柔和笑道,“自然见好。听说世子大有进益,属下惦记得心痒,今日特地来看。”
“你管自己爹爹的属下叫叔叔,我也管父王的属下叫叔叔,司尉觉得可好?”孩子仰脸看他。
弓捷远还没绕乎明白,谷梁初先开口道,“他只比你大了九岁,什么叔叔?叫哥哥吧!”
弓捷远闻言赶紧阻止,“听着碜牙。世子想亲热些便叫弓挽。”
“好!”谷梁瞻立刻拍手,“挽弓当挽强,好名字!弓挽,我会骑马了!现在就骑给你看!”
弓捷远瞧着孩子兴致勃勃地跑回甸子上去,立刻喊道,“刚会更需小心谨慎,世子时刻莫忘!”
谷梁瞻远远地答,“知道!”
弓捷远不能真正穿衣,防寒的衣物都是缠在身上,谷梁初怕风灌人,伸手帮忙扯紧狐裘,“你倒记得教他小心?却是当真喜欢这个孩子!”
弓捷远眼睛瞅着谷梁瞻姿势标准地翻上了马,提缰夹腿一气呵成,心赞这个世子果然用功,不过几天工夫已然学得有模有样,嘴里却哼一下,“你也说他是个孩子!九岁不能做叔叔吗?你却十五就生瞻儿?不是一样当他父王?什么哥哥?听着肉麻!”
“我是他的正经叔叔,”谷梁初不甚在意地说,“叫声父王并不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