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问什么你也不用认真回答。”弓捷远又赌起气,“我问我的,你尽可以不搭理的。”
谷梁初瞧得车子近了,只笑一下,“孤并不怕与你明说。天欲亡我非战之罪。”
一路寒风凛冽,到了庄子不能立刻驰马,白思甫领着两名下仆将一行人接了进去,请进暖厅喝茶。
弓捷远瞧他虽是刚来,办事却也井井有条,一点儿不像从没理过事的样子,暗道这人当是有用,可见白家兄弟未必就是草包,只是无运不达。
“账目对的还顺利吗?”谷梁初问白思甫。
“回王爷话,田亩林地还有房屋场厩一类都还顺利,已经按照皇封官文逐次对了,没有出入。还剩粮食银钱没有盘完,王爷既然来了,若有问题小人必然面禀。”白思甫认真回答。
弓捷远虽然没管过钱,闻言心里也明白了——田亩林地房屋场厩一类都是死东西,给庄头八十个胆子也不敢去侵占挪用,除非自己不想活且连祖坟儿孙都不要了,那样的人却也没有贪占动力。粮食银钱可是活的,都看怎么行账支领,越是细碎繁琐越有可乘之机。不由又偷骂这个谷梁初真是贼不走空,一面说为了自己舒散透气也为不系伴飞有亲密处方来庄内,实际却是坐镇督账,这回又带了谷梁瞻和白思太,既演了慈父也施了知遇之恩,可当真是一举数得。
谁还比他更精?
气得不成,弓捷远起身就走,“骑马骑得累了,我要歇息一会儿。”
众人但见弓捷远说话行事竟然没尊没卑不管不顾,俱皆吃惊。
弓石弓秩两个不知怎么办好,梁健赶上一步劝阻地道,“司尉,马上就午膳了。”
“你们吃吧!我睡一觉再说。”弓捷远谁都不瞅,只忙着走。
这个口气,仿佛一行人中只他最大。
谷矫刚要开口,谷梁初已淡淡道:“弓石弓秩过去伺候你们主子,瞻儿也先歇歇。路上行得甚急,肚腹必然窝风,午膳迟开一刻。”
梁健闻言不再追人,只是心想:还有这般纵的?这是司尉还是妖妃?
白思甫连忙唤人准备房间,且先不顾正厅。
白思太反倒有点儿尴尬,摸着后颈勉强地道:“王爷不累?”
谷梁初慢慢喝了口茶,缓缓反问:“白大人累了吗?也去找间屋子歇歇不妨。”
白思太笑得越发尴尬,“不用不用。下官没有歇晌儿习惯。”
谷梁初闻言不再理他,继续慢条斯理地品茶。
弓捷远心气不顺,果真躺到榻上歪着,没有睡意也闭着眼。
弓石不知他从哪儿来的邪火,探头琢磨一会儿,回身问弓秩道:“怎么回事?”
弓秩哪里知道?
“不来骑马的吗?”弓石又说,“都是不系在跑,主子就累着了?可是病中娇弱……”
“出去说话。”弓捷远嫌他聒噪,烦得撵人。
弓石便对弓秩吐吐舌头,悄悄摸出门去候着。
这日雪止放晴,日影见斜弓捷远也不出来。
谷梁瞻聪明通透,也在房里待着不动。跟着他的武师父饿得受不住,忍不住低声嘟囔,“这是什么司尉?如此没眼力的?只让一大帮人等他自己睡饱?”
“父王都不吭声。”谷梁瞻说,“咱们怎么不能等一会儿呢?”
武师父看看自己学生,不说话了。
“是谁应了瞻儿骑马?”快到未时,谷梁初大步走进弓捷远所在房间,脸色终于有些不好,“只把孩子晾在房内傻等?”
弓捷远这才起身坐了,强辩地道:“我不说了你们先吃?”
“只是亲了一亲!”谷梁初把副强健身体压近弓捷远的双眼,“当时也没作啊?堂堂男儿,还可当众找后账的?孤已让了你,再没分寸就不给你留脸了。”
弓捷远想说什么反驳反驳,到底没说出来。
自己的气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弓石眼见少爷乖乖地跟着谷梁初走出门来,悄声说了一句:“还是王爷厉害!”
梁健面无表情,心里却只怀疑:厉害?谁知是不是求出来的?
弓捷远心中有愧,落座时候特意挨着谷梁瞻,悄悄地对孩子赔笑脸道:“属下只想略歇一歇,不想就睡过了。累得世子挨饿。”
“我也没饿。”谷梁瞻平淡地说,“也歇了歇。”
弓捷远心道谁养的孩子像谁,这么点儿大跟他父王一样,终日练副呆和尚样,私底下也一样吗?
自然想起路上之事,脸儿悄悄涨了。
白思太将这二人的话清晰听见耳里,心里不由起了疑惑——怎么觉得这个司尉其行其貌完全不似下属?
白家虽然门户低微,却是人多口众的大族,白思太从小便同叔侄伯婶凑在一块儿度日,妾室孩童主子仆从百人百面的地方长起来的,非常清楚有些神态需是受宠的人才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