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捷远伸手攥住柳犹杨的阔掌,甚为认真地说,“轻功武功俱在,那也是远海了,捷远能把你们送到袤渊之上自己安养着吗?守境御敌难道不是徒弟的本分?师父,此番只有战船能依,并无城池之固,咱们都是头遭经历,各中凶险,一起迎么!如若你们有事,我还能好起来?”
柳犹杨闻言只好看向谷梁初。
谷梁初垂下眼睛,挣扎半晌方才无奈地道,“谁能说得住他?咱们师徒都在一处也好,省得彼此悬念。”
室内安静须臾。
弓捷远又说,“待得咱们出发之后再让谷矫告诉朱将军与他合力护好世子。此番要蹈万里波涛,并不敢说万无一失,咱们若有差池,着其立刻互送世子回京,上奏朝廷换宋大人过来接管胶东海防。危急之际,万不可做他选。”
梁健听他说得严重,赶紧就道,“小主子莫吓唬我。既然凶险,非但您不能去,王爷也不应当亲去。区区东倭,咱们一次就下这么重的筹码也太舍得了些。”
弓捷远薄薄地笑,“你这话倒好玩,怎么有凶险了就只儿郎卖命,将官反躲着吗?我不是那样的人,你家王爷也并不是。咱们能活时候自然想尽办法去活,珍惜有用之身以全上苍好生之德。该舍命的时候也该舍得出去,否则还领什么军啊?躲在燕京不要出来。”
梁健被他斥了个哑,半晌儿才讷讷道,“属下知您英勇,不过觉得犯不着都抵上去,先让我们掠掠阵么!”
弓捷远摇了摇头,“倭人不是北元兵马,他们虽然疆土更小,心肠反而更歹毒些。将那许多癫痴毒源养在咱们外海,一旦得着机会纵入大祁就是趁风之火,不是一城一池之失,会成大祸患的,绝对不能给其这个机会。”
始终守在旁边的李愿儒忍不住骂,“小矮子们实在恶心透了。”
弓捷远转头望望窗外的天,“不只原野上的豺狼可怕,这水里的恶鱼也咬人啊!”
午后谷梁初推着弓捷远去见世子,后者初次见着逐影,很是兴奋,非要看看谷梁瞻骑马。
小少年家乐得不成,只管围住弓捷远的步车,“千盼万盼可算把你盼好了呢!不然我有什么心思骑马?”
谷矫已经知道王爷要和弓捷远一起出海的事,因为身负护卫世子的重责无法追随,心里又是不甘又是担忧,始终望着演武场上快乐驰马的世子叹气。
“不是十分危险,”谷梁初反而安慰他说,“因在远海,所处特殊,又不当真熟敌,所以郑重了些。遭遇即战,也不拖延,很快就见分晓。你素不会掩饰情绪,莫太沉重,累得瞻儿忧虑。他年纪小,来了登州就跟咱们难受,已够可怜。”
谷矫就再心粗也能明白所谓“遭遇即战”更是没准的事,不由问他,“王爷那般爱惜小主子,他中毒时恨不能够身代,这还没好就去海战,心里倒能平静了吗?”
谷梁初浅浅地笑,“既劝不住,生死一处就是。此前就是不能身代,眼睁睁地瞅着,太艰难些。此番孤与捷远时刻并肩,又不一样。”
谷矫惊怔难言,呆了须臾方才叹口气说,“所以梁健要比属下心安定些,总是能够跟在王爷身边死生一处,只做该做的事,别的都不想了。”
“各司其职。”谷梁初道,“孤若无你,却把瞻儿托付给谁?”
谷矫不能抗拒这份托付,可也实在艳羡别人,梁健郭全,弓石弓秩和二十三卫都能跟去杀敌,唯有自己被留下了,这份职责便再重要,他仍遗憾,更生悬望。
至傍晚时,谷梁初硬把陪过谷梁瞻还去战船上面看了看情形的弓捷远推回了房,有些生气地道,“再这样孤就不纵着了!走路都没力气,非把你关起来,我们自出海去,参将大人又能怎么样呢?”
弓捷远吃他威胁,好言好语地道,“莫要翻脸,已应下了这次听我调度。”
谷梁初将他抱到床上,靠在旁边叹气,“捷远,孤是打算从此时刻与你在一处的,所以什么都能商量。只你就不看重自己,也不在意孤的感觉?真能一路捐躯也就罢了,孤好好的,瞅着你总羸弱,心头什么滋味儿?”
弓捷远闻言有些疼惜,伸出手去勾住他的脖子,“我们才不死呢!谷梁初,算着咱们相识也没多久,之前我还想这想那,总没全心全意,如今既认准了彼此,定要谋个长久,大好性命,凭什么赔给那些坏东西呢?”
谷梁初听得柔情深动,“那你先睡一睡。如今觉也不长,醒了再吃晚膳。”
弓捷远努力挺起身体吻他,“我确实是有劲儿多了,先亲一亲再歇。”
谷梁初垂下头去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