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禽兽不如,”弓捷远立刻怒视那人,“你就一样做牲畜吗?”
那个士兵大概是个倔货,仍梗着脖,“今日一战,我们这伍死得就剩咱们几个!熬了这么多月好不容易胜了,没命的兄弟们却也高兴不着,少将军不来心疼咱们大祁子民,倒要施舍仁慈给敌方呢?就只因为她是女人,会哭泣吗?”
弓捷远听了这话不屑再与这个士兵对口,横眼看看李猛,冷笑地道,“还真是左将军教出来的好兵,胡理杂着正语,有言辞哩!李将军送这几个家伙到他们上官面前去领罚吧!我没工夫理睬此等愚顽!”
“我不服!”那个士兵仍旧高声地喊。
李猛又一鞭子抽向了他,“你跟谁喊不服?左右,把他绑翻了送到左将军那里去分说!先问一个不敬上将再说别的。这个女的,嗯,这个女的,少将军……”
弓捷远看都没看李猛,只对渐次凑到身边来的二十四卫说,“经由此役,你们已不是我弓挽的下属,而是大祁的兵。需得时刻记得,犯兵该诛,罪却不至妇孺,首先莫做那等斩尽杀绝的禽兽事,留德于己留福与人。若是他们定要裹进战争之中,死活来害咱们,管大管小管男管女自然都可以杀,那也应该一刀毙命痛快解决。专门挑些女子孩童虐之亵之,非人所为。哪个敢有凌虐的心,师兄先替捷远抹了他命,多能干的也都不用可惜!”
二十四卫齐齐应了声是。
李猛听得面现尴尬,“少将军莫恼,总兵大人治军最严,不是个个都如此混……”
弓捷远不再看他,翻上不系回城去了。
李猛好端端地被几个糊涂兵连累得没脸,恨得朝地啐了一口,十分郁闷地骂,“蠢东西们,害得本将跟着你们丢人!来,压给左将军去!本将也懒得教!那个女的……嘿,就别杀了,再给两件衣服穿上,远远推走了吧!这般惊吓都没说出半句汉话,能不能活靠她自己的命!”
战场阔大,弓涤边也在安排善后事宜,眼睛撇到儿子沉着俊面回城去了,刚在纳闷如何不高兴了,姜重已经赶到他的身边,“剩下的事交给属下,总兵先回城去陪陪少将军吧!咱们都算以逸待劳,只有他们是经长途奔袭连番苦战,必累着了。”
弓涤边心知儿子顶多只能歇一晚上,闻言也没迟疑,带着几名亲兵先回城了。
整日未沾水米,又累得脱了力,弓捷远横在他爹那张榻上就不动了,郭全过去拽他靴子,一只没脱下来弓涤边便跟进来,摆手示意郭全换他来做,郭全见状放手出去,先与弓秩安顿自己的人。
各处都乱乎着,一时之间没有什么人来伺候总兵,弓涤边将儿子的两只靴都拽了下去,放在早熄灭的炭盆边上,又捻出火,想把已经没什么炭的盆子给烧起来。
终于进来一名亲兵帮他的忙,弓涤边这才凑到床铺边上,大手推了儿子一推,“屋子虽冷,好歹也把甲脱下来!”
“累死了……”弓捷远闭着眼说,“且歇一会儿……爹,这仗可能让你喘口气啊?”
“整个辽东都喘口气!”弓涤边认真地说,“等下爹就写好军报送回燕京,歇过今夜留些兵马守这二卫,而后带着精锐去解别处之围。北元已经大大伤了元气,后面不能说是势如劈竹,定然也没什么难对付的。挽儿,你就只管回登州去,莫在路上耽搁功夫,剩下的事全都交给辽东将领。”
“唔……”弓捷远仍闭着眼,“是得回去。下次不知什么时候能再相见,总兵大人要知保养,廉颇七十尚能食饭,总兵大人未满五十,不要太舍命了!”
弓涤边伸出粗掌摩挲儿子的手,“爹晓得!但能多陪你和柔儿些年,必然不会愿意撒手。便是隔着山海相望,心里知道亲人彼处安好,活着也踏实呢!”
弓捷远闻言立刻鼻酸起来。
弓涤边眼神很好,眼见儿子呼吸变急促了,又逗他说,“上了阵时直如一个小煞神的,眼窝还是如此好热。挽儿,你可是领着许多将士的人!”
“那怎么了?”弓捷远深知情绪瞒不住爹,只能哼一下道,“领多少兵我也还是个人!”
弓涤边就不言语,仍旧用手摩挲儿子。
弓捷远板板地躺了刻余,虽然十分不愿坐起,绸甲到底硌人,咬着牙床翻起身体,一边卸甲一边询问,“爹,我做蓟胶参将,你可高兴?”
弓涤边不瞬目地瞅着儿子脱甲,“爹自然是愿意你离京统兵,不过挽儿,咱们家的孩子也不非得建功立业。”
弓捷远闻言自然瞄瞄父亲,“这样说话的爹,世间怕也不太多呢!”
弓涤边笑着抖抖胡须,“爹若是个墨守成规的人,只要在意什么光宗耀祖,也不会顶着开武皇帝的不乐意娶你娘亲做正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