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奔起来时,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一眼,但见冬雾笼罩中的与君山虽无巍峨气势,却也幽静神秘。
私驿传信几乎是与弓捷远等人一起到的登州,郭全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冯璧伏诛”,立刻展颜而笑,马上呈给弓捷远看。
弓捷远捧着信笺细瞧,视线几乎要把那片素宣给烧着了。
字是谷梁初亲自写的,弓捷远认得,当日周阁珍猝押尚川朔亲王爷仓促应对之时,写给冯锦转呈谷梁立的名单上第一个人就是冯璧。
这两个字曾像肉中的钉刺,扎了弓捷远很长时间。
因为他能逍遥法外,弓捷远当真起了要与情郎断义的心。
也才几个月吧?
轮回报应从来不爽,脚快脚慢而已,挣到什么地位上去又怎么样呢?
宁王甫一离京,满心都是意难平的皇上不肯多容冯家父子,立刻赐死。
冯皇后听到报讯太监说旨意时只是手抖一下,而后继续喝茶,同时告诫贾德徽说,“你不准哭。皇上随时过来,让他见着咱们胖面颊肿眼睛的心里又是隔阂。本宫一个儿子没了一个儿子走了,都如未曾生过般地看不到了,如此都能忍得,还有别的过不去吗?”
贾德徽既不敢也不忍心反驳她,就只垂头不语。
冯皇后放下茶盏,独自出一会儿神,竟又笑了,“国公爷养我到十五岁,便在一府一家之时也没特别亲热的时候,不过给个性命罢了!他做了一辈子大事,应该解得,父兄庇护下的女儿家都不能做自己的主,嫁给了人自然更别指望,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又能埋怨谁呢?本宫定会好好地活,莫说还有瞻儿,即便连他也要撇下本宫不顾,冯嘉娘也要把这皇后之名坚守到死不被褫夺,给冯家守住这份尊荣,如此就算偿了父精母血养育之恩,从此两不相欠再莫生缘!”
冯家几个男主都被关在一间屋子,赐死的旨意已被宣过,室内一片骇人的谧寂。
还是冯国公先对儿子笑了一下,“璧儿,咱们父子什么尊崇荣华都享过了,世面见过,人也没有少杀,想做的事情都已做了,管成不成,还有什么遗憾?你何必怕?”
冯璧身上冠服都被剥了,头发乱蓬蓬的,狼狈样子看着不比父亲年轻多少,闻言苦笑着道,“不是怕,只是不甘心。”
冯国公笑着摇头,“莫不甘心。生死未必便是尽头,后面或还见呢!来吧!痛快些。”后半句话,他是对着旁边手持绞绫的兵士说的。
圣旨明喻看在冯门曾养皇后,特赐全尸。
就是说要活活绞杀。
还算被恩赏了。
几名兵士跨步走来。
冯璧看向父亲身边的儿子冯承通。
冯承通年纪小,根本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人虽未哭未喊,身体却抖起来。
冯璧咧嘴一笑,夸赞地道,“也难得了……”
话未说完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几个服饰不明的军汉呼啦啦地闯进来,拖着冯承通就走。
“哪里去?”冯璧拼死扑将过去,“皇上准了我们一路,你们要把通儿弄哪里去?”
军汉们很不耐烦地搡开他。
冯璧摔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架着冯承通出门去了,死命呼喊起来,“承通,哪处都是一样,爹在黄泉路上等你,不孤单的,不怕!若能不死,记着冯氏的仇,记着!”
出了门的冯承通身体被人横架起来高高举着,没有一处能自主的,他惶惶地扭了头,眼瞅着自己要被抬出冯府大门,刚要张口呼喊就被一人捂住口鼻,须臾之间气力全消,跌坠般地陷入黑沉。
谷矫看着马夫喂伴飞吃豆糊糊,谷梁瞻趁机就把逐影牵出马厩,领到甸子上扑腾雪玩。
谷梁初和梁健走过来,远远瞧着他与小马厮闹,异常空旷的草甸子也似不太冷了,心里都生了些温情。
谷梁瞻闹够了,顶着一脑门汗跑到谷梁初的身边,“父王在等我吗?”
“等你吃茶。”谷梁初便说。
朔亲王爷从来没找儿子吃过茶的,谷梁瞻虽然有点儿奇怪,还是把小马的缰交在梁健手上。
父子两个入室对坐,谷梁初道,“瞻儿,父王有没有对你说过咱们做皇嗣的不可能只靠自己当贵人的,要活着,要做事,总得用人。”
谷梁瞻想不起来,只回答道,“是呢!瞻儿知道。”
“人心隔肚皮。即便是你皇祖,”谷梁初接着说,“也不保证所用的人都真归心,此事没有办法。”
“父王要说驭马之道?”谷梁瞻问。
谷梁初摇了摇头,“父王要说驭人。瞻儿,近处便有不知道他会杀自己还是会帮自己的人,真是极疲惫的事情,需要时刻提防时刻小心,唯一的好处便是能够习惯精明,逐渐善长拿捏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