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声又高又尖,白思太没有准备,给他吼得身躯一跳,一边暗暗安抚自己一边私下忖道:“这种无根之辈最擅狐假虎威,王爷让你责备几句怠慢,你就连喊带叫的拿大帽子压起人来。咱们到底是探病抚忠来了还是兴师问罪来了?”
弓捷远赶紧垂下头去,“下臣冒犯王爷实属无知,并无轻忽亵渎之意,祈请王爷宽恕。”
谷梁初负手长身,不说什么,仍旧看他。
“将军府是几进几出的豪门深院?”吕宦官仍旧声音尖利,“弓小将军需要这么长时间才能出来迎接咱们王爷?还是你有品级在身,需要更换官服不成?”
“下臣惊闻王爷驾临,一时慌神,迎得迟了!”弓捷远只好解释,“怎敢有心怠慢?”
“什么惊闻什么慌神?”吕宦官继续斥道:“咱们已经通传了你府门将,明言王爷是代御驾探病,来布天子恩泽,你只该喜,哪来的惊?为什么慌?”
弓捷远见这人只是挑毛捡刺,唯恐越说越错,只得认罪地道:“还望王爷宽宥。”
谷梁初这才再次出声,“弓挽?”
弓捷远赶忙应了一声,“下臣在。”
谷梁初将视线落在他刚才与向高时动粗时被武将服饰上的铜扣划伤的大鱼际上,问道,“你屈吗?”
弓捷远纵再桀骜也没胆子在谷粱初面前说屈,他摇头道,“下臣不屈。”
谷粱初凉凉地哼,“那你就不忠。孤王替代天子行事,亲登府门探病,将军染疾患病情有可原,你这活蹦乱跳的,怎么敢让孤王在此干等?到底是没将孤王看在眼里还是连皇上也不敬畏啊?”
弓捷远一听连忙叩首,“下臣不敢。”
跪在他身后的向高时见状不好,立刻膝行上前,抢着说道:“王爷容禀,少将军实非故意怠慢,而是……刚刚少将军正在教训臣下,激动之处动了手脚,听闻王爷驾临,只恐衣裳不整冲撞王驾,匆忙换过才敢出迎,因此失了迅速,并不敢安心让王爷久候,王爷恕罪。”
吕宦官立刻把眼一立,“好没规矩的东西,王爷与你家小将军说话,你怎么敢……”
谷梁初慢慢伸起手臂阻住了他,声音平静地道:“吕公公慢着。向将军也是有品级有军功的人,说句话的资格还是有的。”
吕宦官立刻后退两步,“王爷所言极是,小奴无状。”
向高时低声提醒弓捷远道:“少将军还不快请王爷进府?”
弓捷远连忙又叩首道:“恭迎王爷。”
谷梁初抬步向内,路过弓捷远时淡淡说了一句:“既然事出有因,就不必跪着了。”
弓捷远听他始终言语冷淡,不知此次探病之行到底存了何意,心中又是戒备又是忐忑,慢慢站起身来谨慎跟着。
入了正堂,没等弓捷远恭请,谷梁初自己撩袍坐在厅上,先开口道:“小将军何事不悦,竟要亲手教训叔父辈的向将军啊?”
向高时不敢贸然替答,连忙看向弓捷远。
弓捷远无法临时编谎,如实答道:“不是教训,只是起了一点龃龉。下臣……连月不见家父,心急难耐,向将军不准下臣入内探望,下臣一时情急。”
谷梁初闻言便将目光扫在向高时的脸上,淡道:“是吗?”
向高时连忙跪下,“回禀王爷,少将军说的确是实情。臣下言辞失当,惹恼了少将军。”
“向将军因何阻止儿子孝父?”谷梁初问。
“实是将军有令,怕病气过染了少将军。”向高时回答。
“哦!”谷梁初点了点头,“拳拳爱子之心。只是将军正值壮年,前面还曾大退辽边外寇,怎么新皇刚刚登基便染重症,非但不能上朝面圣入军履职,竟连儿子的面都不能见了?”
向高时道:“病来如山倒,也是无奈之事。”
“嗯!”谷梁初又点点头,“怎知将军所染疾病会过人的?”
“起初也不知道。”向高时答,“两个日夜伺候的婢子出了疹发了烧,医家诊了方知是慢过之病,这才不准少将军见了。”
“向将军也不得见?”谷梁初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向高时。
“实在必要之时,”向高时答,“臣下会厚着层衣巾帕覆面,入内回禀军务聆得将军训令后便即退出,出来后还要连喝两副医家所开的预防之药方能确保无事。臣下素是强健之人,少将军却自小病弱,因此将军才严令少将军不得入内。”
“这般阵仗……”谷梁初又问,“你家将军日常如何起居啊?”
“那两个过病的婢子,”向高时答,“一个不治,一个躺在将军榻边用药好了有了抗性,如今只她和请来的名医在内伺候,我们一干护卫只守在院子外围,负责看守巡护送些粮米药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