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好愁好愁!”匡勤连连地道,“这边受罪,家去还要被祖父责骂没用。”
弓捷远见他拱手要走,便送出去,行了一段才试探问,“佥事可能听到北疆军情?”
匡勤听他这问,顿住脚步看来,神情非常迟疑。
弓捷远的心立刻就揪起来,“可是听到了什么信儿吗?”
“郎中与侯爷关系甚好,他没对你说起?”匡勤仍旧犹豫。
“怎么了?”弓捷远无心计较别的,语气越发小心起来,只怕自己一急就会追出什么坏消息。
匡勤轻声叹息,“昨儿送来的呈报上说朔王爷孤军深入北元腹地,已经数日联络不上。祖父夜里都没回家。”
弓捷远只觉脑里突然长了琴弦,声调最高那根被谁死命扯紧之后弹了出去,发出铮铮的锐鸣,刺得他眼皮狂跳不已。
几日联络不上?
失踪了吗?
冯锦眼见弓捷远匆匆跑进自己官署,不由望望身边的公孙优。
公孙优面无表情地退下去了,那双被睫毛挡住的眼睛里却流动着无声的恨意。
弓捷远没有精神在意旁的,只问冯锦,“侯爷为何要瞒着我?”
冯锦只好安抚他说,“捷远莫太忧急。北疆据此虽近,快马也得两日多的行程,呈报总是迟滞,也许此时王兄已与大军汇合。”
“也许?”弓捷远死死瞪着冯锦的脸,也不觉得他长得好看了。
冯锦有些无奈,拔步凑到跟前,伸手搂了搂弓捷远的项背,“此事已然惊动皇上,北疆不敢怠慢,必会一日一报,你也不要太过焦躁,耐心等着消息就是。”
“侯爷上过阵吗?”弓捷远忍不住问。
冯锦看着弓捷远雪白的脸,不说话了。
南京城里的那一仗不能算是上阵。
“轻敌是死。”弓捷远喃喃地道,“孤军深入,失去支援没有补给,若是闯进了包围遇到了埋伏……”
冯锦伸手按住弓捷远的肩膀,制止他说不吉利话,“王爷数陪皇上征战,不会那么鲁莽。”
弓捷远无力地闭闭眼睛,此时斯人在远,没有音讯,多说也没用处,便只低语,“劳烦侯爷,听得军报也给我去递个消息。”
此后果然日日都来军报,却也日日都没有谷梁初的消息。
弓捷远一刻不曾误职,精神异常亢奋,觉都不用睡了。
只教躺下,耳边就会响起谷梁初曾经说过的话——“孤若不成,他们可贵什么?”
万一……
万一他出什么事情,世子怎么办?还不能好好走路的小王子怎么办?
自己又怎么办?
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更还有……那些身心与共密不可分的纠缠啊!以后都会成为梦魇,夜夜逼走人的睡眠。
谷梁初……
谷梁初已经远离所有卫所。
这天已经是他孤军深入的第九日,沿路谁也没有遭遇,两千五百兵马都在朔王爷的带领之下摸进了草原腹心,悉数藏进了一处孤岛般的矿坳。
那坳不高,被私采过,废弃了许多年,早被岁月摧残得面目全非,若非十分熟悉地形,很难寻找。坳的四面都是硬石,高不过人,立在里面堪堪可以挡住野风扑脸。
谷梁初命人全部卧在坳中,马也拽趴下去,嘴里衔了铁环。
此处早给经年的荒草淹得不可分辨,只要人马都不喧哗,敌方哨探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王爷怎知此处?”这天起了非常大的风,谷矫被吹得睁不开眼,又问又骂,“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师父的先祖曾经来过这里,”谷梁初淡淡地说,“在柳下记里画下了图,不过太不好找,孤还以为能再早到一些。”
“那些北元蛮兵肯定会往这边撤吗?”梁健也捂着嘴,但觉说话之时灰尘都会钻进口腔。
太旱了。
平原也像沙漠一般,呼吸都很呛人。
“肯定。后面二十里处便有水源,”谷梁初的模样倒比他们两人都要自如,仿佛风也挑人,尘土也挑人,不敢欺负王爷似的,“是不归宣府管辖的最近地面水源了。他们的补给必然驻扎在那儿,不管是撤退还是换防总要经过此处,且只耐心等着。”
大白堡外的北元兵马时进时退地拖了好几天了,应该没补给了,在这儿等着必然可以截住他们的退路。
整整等了一天一夜。
谷矫被蚊虫咬得周身是包,心里躁得不成,叨叨咕咕地瞎念叨,“他们的马这么慢吗?怎么还不到呢?不会迷了路吧?还是已经夺了韩山的卫城啊?”
梁健立刻搡他一把,“休要胡吣,”
谷矫瞄瞄闭着眼睛靠在挂满衰草的坳石上休息的谷梁初,见他没有训斥自己的意思,就不太服气地哼,“念叨念叨还不行?你不着急?不吃不喝还捱得,能不尿啊?你闻闻这坳里已经什么味儿了?”